而后,经过快马加鞭,火速传送到各国的明紫布绢上,右下方,赫然扣着一道皇帝钦属的方形印玺。
下署,“映碧厉武钦印”六字。
以此,昭告于天下。
第三十六章
“你决定了?”
“你真的……不后悔?”
愁风一箭快,排雁急啼声。
矮矮的坟冢,疏疏的 远山,还有天空不远处一直徘徊响彻在云层之上的风声,共同构成了这荒凉坟地上的一道凄楚无边的景象,使人看来倍感沧桑。
风啸过,撩起他颊边一丝一缕,无限悠长的灰发,在冰凉的空气中轻舞。
“你乖乖……的……”
他眼底的茫茫边愁,就像那千倾万碧的迢迢寒水一样,一直渺杳延伸到了天地的尽头,载着他的灵魂轻晃。
一切如意的,不如意的,称心的,抑或不称心的,如今,也都已离他远去。
“等爹爹……安葬完刘爷爷……”
“就回来……陪你……”
十月的初冬,寒风割面,冷意袭人。
墓冷灯稀之下,在一片渺无人烟的开阔荒地上,一前一后,于风中站立了两个衣炔翻飞的身影。
而这二人之间的对话似乎也不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少得可怜,只是偶尔其中一个人问了一句,另一个人才答一句。
“难道你此行……只为了做这一件事?做完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那个穿墨色衣衫的男子问。
半天,才听那个穿黑色衣衫的男子道:“这是他老人家的最后愿望,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帮他完成……”
墨色衣衫的男子顿了一顿:“你可知,如今,全天下都在找你。为了那人开出的条件,十二座城池,和数万两黄金。”
“你知道,矿藏,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其实早在两年前,那个人就对外宣召,如果谁能提供你的消息或物件,这些东西就属于谁。很疯狂?是不是?”他问黑衫男子。
可谁知黑衫男子闻言,却只轻笑一下,道:“从今之后,那人的事,再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他无论怎样,也再不关我的事。”
黑衫男子不知年龄几许,面目看来虽然依旧年轻,但白发却已很是多了,夹杂在他一头青丝之间。
“你若现在出去,毫无疑问,必将成为天下争相抢夺的对象。因为很可惜,就在那个人下诏后的两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个人,可以准确提供出你的消息或是物件,所以,现在这块肥肉……还仍然悬在那个人的钓钩上。”
墨衫男子说罢顿了顿,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灰发人,不无担忧地道。
“当然。如果你真想远离是非,一心图个清静的话,老头子临死前的话,你也可以不必在乎。毕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身绕到他的身前,抱胸,又道,“他活了一百多年,自始至终都没和叶曼殊那母女俩在一起过,现在死了,当然就更没有必要葬在一起。”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但我就不吃这套。”
那人说罢耸了耸肩,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知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但……”
不知过了多久,坟冢前的那人,才终于有了回答。
似乎他听到“叶曼殊”的“叶”字之后,心内,还是必不可免地有一些小小冲动,却强自镇定忽略。
“他老人家……对我有大恩。而且,这也是他老人家的最后愿望。”
“难道……你就不怕那个人会继续纠缠你吗?要知道,你娘……咳咳……也就是叶漪的尸体,如今还下落不明,一直掌握在那人的手中。要帮老头儿完成愿望,将他们三个人合葬在一起,就必不可免地会与他产生交集。这些,难道你就不怕吗?”
“呵……”
那黑衫男子闻言忽然笑了:“他要找的……是叶邵夕。不是我。你看我如今的模样,还有人能认得出我吗?”
墨衫男子听罢,过了半天,才启齿:“如果老头儿在世,我想,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背对着他的黑衫男子闻言,笑了一笑,才从怀中掏出一张银质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恰好遮住他的上半边脸孔。
“走吧……”
夕阳中,他迈开一腿率先离开,墨衫男子跟在身后,叹息了一声,也是毫无办法。
旷野智商,有个小小的坟冢,也在二人愈渐远离的脚步中,变得愈来愈小,直至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这小小的坟冢没有牌位,无人知道那凸起的小丘中,被埋葬的,是这个黑衫男子的什么。
只有天际间的风,愈加张狂,风声凄厉。
映碧皇宫中,八方来朝,无人不对映碧那十二座城池倍感兴趣。
含元正殿上,站立了三四位使臣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其中,为首的那一名身着黑红相间金蟒蛇袍,头戴玉冠龙珠,腰佩朱漆宝带。乍一打量,便知来人非富即贵,即使在对方的国家里,也必定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启奏映碧厉武陛下,这是我皇特意派人搜罗到的,有关‘叶邵夕’此人的一系列物什及画像,请陛下查证。臣慕昱风,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此物,绝对是千真万确,不敢有丝毫的瞒骗。”
堂下这人话音一落,身旁立即有属下一步上前跪下,将手中的托盘,高高地呈举给宁紫玉看。
一卷画轴,一截短剑,都尽数用红色的绢巾衬着,放在托盘里。
“打开。”
他话音一落,身旁立即有人上前,两人合作一人拉住卷头,另一人则拉开画卷,慢慢地将画中的人物,呈现给他看。
慕昱风就算是低头跪着的时候,也不禁是抿唇轻笑,这是他遍寻天底下最有名的画师,用了三天三夜,才完成的一幅传神巨作。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名画师,也对叶邵夕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程度。
柳含。谁会相信,天底下赫赫有名的“神来之笔”,会潜藏在那样一个看似烟花柳巷的玉宇琼楼之中。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柳含啊柳含,认识你,简直是太有用处了,慕昱风想。
“呈上来。”
半天过去,只听宁紫玉又波澜不惊地,端坐在龙椅中稳稳发话。
他身旁的侍官接到命令,急匆匆地小跑下去,两手接过托盘中的东西,立即毕恭毕敬地,双手呈现给他看。
谁知,宁紫玉看罢,却忽然冷哼了一声,拿起其中的一把短剑,猛地就朝堂下的人狠狠砸了去。
“你敢骗朕!”宁紫玉盛怒。
精巧的剑矢被砸在慕昱风的额头上,立即砸红了很大一片,隐隐渗出血迹。
宁紫玉说罢,一拍龙椅站起来,展开那递上来的画卷又看了一看,又向大殿中央砸了去。
“你这画的是谁?!记住!朕要的是叶邵夕!不是类似或者相像!!”
他在大殿上甩袖一喝,殿外立即有侍卫冲进来,作势就要把在场的几人抓住。
“陛下!陛下喜怒!两国交睦,不斩来使!”
“陛下息怒啊陛下!”
堂下,当即有一大片群臣跪下,向宁紫玉三叩九拜的求情道。
“给朕拖出去!逐出映碧!”宁紫玉甩袖,盛怒下令道。
殿下朝臣议论纷纷,不知是这两年来的第几次,宁紫玉将来朝觐见的人,不给情面地轰了出去。
其中,更有好几名使臣命丧于他的斩刀之下,不留余地,也毫不容情。
相思,就如同一张紧密而细致的网,将这位铁血皇帝的呼吸狠狠勒住。不得已,为了排解相思,宁紫玉选择了杀,一直杀到血流成河,杀戒大开,尽诛英豪。
更何况,他已经走火入魔,进退失据,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名为“相思成狂”的魔鬼,只能刚愎自用地继续在这条血染的道路上,一意孤行地走下去。
而他所做的这一些,只不过为了纪念那岁月中的一个人,如此无奈,却又如此伤情。
岁月流驶,当真如一道白光闪电,忽攸之间,一刹销过。
两年,又是两年,自宁紫玉一连诛杀掉好几名来朝的使臣之后,时间,又过去两年。
两年之间,他多少回独自一人,走过,经过,空伫在过那人空荡荡的竹屋之前。在这熟悉的竹屋之前,他看尽了这人世间的春雁回,彩云归,竹枝过,桃花落,却始终望不到远方有关于那人的半点信息。
宁紫玉等,等了又等,他熬,熬了又熬,整日感觉自己一颗日趋颤抖的心,在漫无边际的相思与煎熬中,残喘着度日。
叮铃叮铃。宁紫玉不由自主地又拿起手中的小银锁,看着它在风中摇晃,不由地出神。
一年四季,四季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无论春夏秋冬,也部分晨昏昼夜,风中,总是有一种同样的声音,吹响在整个云影移动的天地之间。
枝影婆娑,音于影外,宁紫玉无论走到哪里,都好像感觉有一道凄切悲凉的铃音如影随形。
书房里,寝宫中,上朝前,下朝后。
时光流转,年复一年,而过去所有的记忆,也都在宁紫玉此间不知休止的漫漫思念中,一晃就消逝于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