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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 番外完结 (青山荒冢)


  楚惜微正欲让秦兰裳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结果被这一口惨绝人寰的酒水灌得差点背过气去,顿时捂着嘴呛咳不止。
  “你……咳咳!”
  他呛得说不出句整话,憋得眼角都发红了,然而胸中的火气却如陡遇瓢泼大雨,登时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躁动的内息慢慢平复,楚惜微想起那夜初次喝沧露的情景,有些惊疑:“什么东西?”
  叶浮生看他喝了的确有效,心里也松了口气,晃了晃已经空掉的小银壶,解释道:“赤心雪莲泡出来的酒。”
  楚惜微:“……”
  秦兰裳犟着脖子却没等来训斥,惊得眼珠子都差点脱眶。叶浮生安抚了楚惜微,回头又看到这没出息的样子,向来自诩风华正茂的他也不由得生出一把为人长者的沧桑感来,不轻不重地在她脑门儿上拍了一下,弯腰递给了秀儿一张手帕,上面还骚包地绣着两只凤尾蝶。
  他道:“女儿家哭起来好看,但你这眼泪是被我等惹出来的罪过,不值得伤了自己。”
  这信手拈来的撩骚手段让秦兰裳叹为观止,陆鸣渊这个饱读圣贤书的呆板书生已经默念一句“非礼勿视”转过了头,楚惜微看着他这般作为,不由得想起当年宫里头那些飞眼偷笑的妙龄宫女们,顿时就有些不高兴,然而他这些年闷惯了,也没形于声色,只是又拿起了一个馒头没滋没味地啃着,腮帮子一动一动,好像是在嚼某人的肉。
  秀儿被他轻言细语地哄着,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些,她愤愤地推开叶浮生的手,泣道:“都是一伙的贼子,不用你们假好心!”
  “花一样的姑娘,说话不要这般鲁莽。”叶浮生把手帕塞进她掌中,语气还是温柔得很,“杀坏人的未必是好人,杀好人的自然也不一定是坏人。”
  秀儿一怔,攥着手帕几乎要把它捏成一团,道:“你狡辩!”
  “跟她废话做什么?”楚惜微冷笑一声,“这些个自诩苦主正道的货色,只要觉得谁是恶人贼子,就可随便动手取命,成了便是‘替天行道’,不成就是‘老天无眼’,左右老天爷的意思都是他们一嘴说了算,也不晓得哪来这么大脸。”
  “你!”
  秀儿气得两眼通红,恨不得冲上来脱了布鞋给他一顿乱打,终究还是没干出以卵击石的蠢事,眼睛一闭,咬牙道:“你们杀了我吧!”
  叶浮生奇道:“为何要杀你?”
  秀儿愣了愣,惨然一笑:“左右我们做了这样的事,难不成阮老贼会放过我吗?”
  “你是徐从夏的后人?”阮非誉看了她一眼,忽然摇了摇头,“你长得跟你外公不大像,只有眼睛相似,而且都好哭。”
  叶浮生问道:“先生还记得?”
  “这辈子在朝堂上被御史扯着袖子边哭边骂的遭遇,左右也没几回。”阮非誉淡笑,“我还记得徐从夏被侍卫拖出宫门的时候咬破了手指,在地上一路连写了三十四个‘奸’字,可惜最后一个还只写了一半,就被乱棍打死在辕门外了。”
  他道起这些血淋淋的往事如同闲话家常,叫人陡生寒意,秀儿身子一抖,眼中愤怒更盛,却不由得染上了恐惧,瑟缩几下,不敢再乱动了。
  这位看起来跟个好好先生一样的南儒,竟也是个能令小儿止啼的人物。
  楚惜微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馒头,道:“他们一共五人,还有两个在前头等着,一高一胖,都是好手。”
  秀儿听见他说完,脸上再无血色,叶浮生挑了挑眉,问道:“你我出手,胜算如何?”
  “若只为杀,我一人足矣。”楚惜微的手指敲击桌面,“只是带着这帮子累赘,免不得瞻前顾后,何况为首那人还携带了火雷,不得不防。”
  叶浮生皱了皱眉:“说起来,北蛮战事刚过不久,朝廷怎么还没管制火药的问题?”
  “朝廷早已颁下律令,敢于在民间走私火药者一律视为重罪,违者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回答他的是陆鸣渊,三昧书院算是江湖与朝堂的一大交界,里头有武林少年,也有朝廷子弟,对这些消息还算灵通,“这律令已经推行开来,不晓得牵扯了多少人进去,按理说现在民间是没有人能弄到这么多违禁火药的。”
  “既然不是民间,那就是朝廷了。”楚惜微眉目一寒,看向阮非誉,“这些流放多年的罪臣余党能弄到火雷,又能知悉掠影卫动向和先生的行程,可见朝廷中必定有人作为内应……阮先生,可有眉目?”
  阮非誉不晓得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时候装糊涂,淡淡一笑,道:“老朽这条命,向来很值钱。”
  楚惜微最不喜欢对付这种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当即就皱了眉头,叶浮生却开了口,道:“依我看来,对方未必是想要命。”
  秦兰裳听不懂这些机锋,问道:“为什么?”
  “如果我是那个人,既然能知道这么多不传之秘,那么也该知道就凭这些手段绝拿不下一代南儒。”楚惜微接了口,他看着秀儿,神情轻蔑如看一块微不足道的小石头,“再多的绊脚石,只要不是泰山压顶,踢开之后也就不算什么了……换句话说,你们还不够拿南儒性命的资格。”
  秀儿一脸不可置信,叶浮生道:“那晚我就觉得奇怪,葬魂宫的人虽说不是三头六臂,好歹也没那么多酒囊饭袋,怎会那么容易被两个小辈闹成一锅浆糊?就连我救走阮先生也太过容易了。”
  “还有,”楚惜微冷笑一声:“那个没脸见人的葬魂宫主,明明可以杀了我,却眼睁睁看着我借力遁走了。”
  “你们是说葬魂宫是故意放人的?”秦兰裳瞪大了眼,“吃饱了没事干吗?”
  “那就要问阮先生了。” 叶浮生转身正视阮非誉,“他们,是否对先生有所求?”
  世上所有的欲擒故纵,都不过是一场迂回角逐的勾当。
  阮非誉看了他好一会儿,这个千年蚌壳终于露了口风:“葬魂宫拿钱办事,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就是他们背后的雇主,希望先生做什么?”
  “老朽这把年纪了,前半辈子咬的人太多,现在不想再做狗。”阮非誉淡笑着自嘲一句,叶浮生和楚惜微对视一眼,眉目俱是一凛。
  堂堂南儒,位极人臣,多年来都是百官之首,何曾自贱到这个地步?
  若他自比鹰犬,那么能牵绳引缰之人,除了皇室还有其谁?
  当今皇帝楚子玉向来重用阮非誉,这些年来但凡阮非誉提出的政策,莫不取善改之,两者可谓君臣相得,犯不着做这等勾当。又一言,楚子玉后宫之中妃嫔尚少,至今无一龙子凤女,那么还称得上皇家人的……也就只有,先帝留下的几个儿子、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叔罢了。
  先帝共有三女九子,其中两位公主远嫁塞外和亲,一位早在四年前病逝;九个皇子中最大的那位早已亡故,二皇子因当年牵涉秦鹤白一案被先帝不喜,剩下七个就卷入了夺位之争,为此枉顾手足之情,闹了个你死我活,却被皇长孙楚子玉横插一手,谁都没落着好。
  夺位之时,七个皇子已折损过半,楚子玉上台之后又以各种手段收拢权力。闹到如今,还能在世上蹦跶、且有能为搞出这些动作的,也不过就三人罢了——
  二皇子楚煜,被封端王,留守天京;
  五皇子楚云,被封诚王,镇守东海关;
  九皇子楚渊,被封礼王,镇守卫风城。
  无论是谁做了这件事,都说明是有了不臣之心。
  叶浮生心里一沉,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件事情……不能善了了。


第53章 难言
  “萧艳骨受人之托,给老朽带了一件信物。”阮非誉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块布了裂痕的羊脂玉佩,应该是时常被人把玩,养出了淡淡润光。
  叶浮生一眼就看见了玉佩上雕刻的“煜”字,此乃先帝赐予子嗣的东西,每一块都代表了一位皇子的身份,天下难出赝品。
  他眯了眯眼睛,道:“在下若是没记错,端王的这块玉佩似乎是在十年前被阮相失手打碎?”
  听到“十年”两个字,楚惜微脸色就是一沉。阮非誉笑了笑,将玉佩收入怀中,道:“并非失手,而是故意。”
  秦兰裳瞪大了眼睛:“堂堂王爷把这么贵重的玉交给你,你却故意打碎了?”
  这要是换了她,能把这故意找茬的家伙撂在碎玉上揍到叫阿爹。
  阮非誉道:“他当时所托太重,别说老朽一双手,就算拆了这把老骨头也担当不起,只好辜负盛情了。”
  陆鸣渊皱着眉头,难掩忧虑:“既然地宫那晚老师就拒了此事,那么他们为何要放我们离开呢?”
  楚惜微冷笑道:“因为他们并没有死心。”
  秦兰裳一怔,脑子转得飞快:“欲擒故纵?”
  “不错。”叶浮生垂头看着呆若木鸡的秀儿和气息全无的张泽,道,“要招揽南儒不容易,杀他之后的麻烦更难处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下杀手。”
  他这么一说,秦兰裳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他们不亲自动手,还要把消息透露给别人?”
  “兰裳,义父讲策略的时候你是都睡过去了吗?”楚惜微斥了一句,“葬魂宫通过暗桩把南儒行踪透露出去,而阮先生仇敌遍天下,一旦暴露必然招致八方牛鬼蛇神,他们是在借此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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