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宫是老齐王留给王爷的保命符,出身影宫无间炼狱之人,只效忠齐王这个爵位,守护着王府的历代主人。
不论王府何在,主为何人,影卫皆为他而生,为他而死,以命相护,无情,无我,无欲,无妄,徒留一颗誓死相随的心脏。
而十三鬼卫是影宫中走出的极为特殊的一批影卫。在各自不同的强烈的执念支持之下,才能在无尽的血腥黑暗和痛苦中走出来,成为完全没有丧失感情,思考迅速,而身体素质和战力都异于常人的鬼卫。这种影卫可遇不可求,稀少而珍贵,自幼与王爷一同长大,如影随形十几年,说是手下,也有亲情。
影十三不再往下说了,有点后怕地揉了揉眉心,“虽说千锤百炼,只是那影宫我再不想进第二次。”
“不提了不提了。”影九九赶紧转话头,心里有点在意,能支持三哥走出影宫的到底是什么。
“你还好吗。”这些小罚对影十三来说实在没什么,对九九就太残酷了点,影十三撑着地蹲起来,给九九揉了揉膝盖,软和温热的手掌焐在膝头,影九九忽然抬手捂住鼻子。
“你捂鼻子做什么呢。”
“最、最近上火,可能会流血。”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声轻缓哨音,是从王府大堂方向传来的。
“王爷召令,快走。”影十三朝九九伸了只手,把人拖起来,拖着他全身重量登上了刑堂的飞檐,往大堂飞奔而去。
王府大堂,除了离去的影初,十三鬼卫皆低头单膝跪于堂下,静静等待着王爷命令。
齐王从内室出来,慢慢踱至堂中上座,抬手把两枚青玉核桃搁在那书案上,啪嗒两声。
王爷素日里满面春风,今日这般架势,任谁也知王爷这是心情不悦,还不知道等会要怎么发落堂下这些影卫。
影十三心里正惴惴,忽然听见王爷开口:“都抬头。”
算上影九九,十三个人齐齐抬头。
“近日洵州不太平。”齐王缓缓道,“再遇围攻,即刻脱身回府,不可硬扛。保全你们自己,不必顾及对方身份,杀便杀了。 ”
“是。”
若被他人得知,形势严峻之时,王爷竟还顾得上安抚手下,恐怕也要劝诫王爷不要如此偏宠影卫。
齐王朝旁边小婢女摆了摆手,婢女端着一盘银宝、一沓银票、一摞地契过来,放在影十三面前。
王爷眉头微皱,“去找影初,本王名下庄园眼线众多,让他盯着。影初擅自离府,十恶不赦,传话叫他自掌嘴二十,好好悔过。”
影十三蓦然抬眼,怔了怔神,微微颔首道,“是。”
“还有你们。”王爷似乎真有些怒了,起身走到十几个人面前,慢慢道,“王府的医者都瞧不上眼了?治不得你们的伤么,再有一人妄自菲薄,你们全都跟着他受罚。”
“……是……”
“都退下吧。”齐王疲惫地叹了口气,“影九九留下。”
众人颔首告退,影十三挑眉看了眼有点惊讶的九九,端着那盘钱银地契,悄悄退下了。
待到大堂里只余下齐王和影九九两人,影九九顿时松了身子坐在地上,揉着双腿膝头,一边问,“王爷,留我何事。”
齐王皱皱眉,“规矩点。”
“够规矩了,在家可从没人敢罚我跪。”影九九充耳不闻,继续盘腿散漫地坐着,歪歪扬起半边嘴角道,“王爷,您也有今天,昔日那般忠诚,费尽心思捧那小皇帝上位,现在后悔了没?”
齐王冷哼一声,“孔雀山庄公子夺嫡开始,你有几分胜算。”
“这我可保不齐。”影九九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道,“先让他们斗着,瞧瞧形势。齐王府先得挺住,万一哪天被那小皇帝抓了把柄,别倒了。”
齐王揉揉眉心,“出去,别让本王常看见你。而且,九珑,你还差的远,别太自负。”
“别气坏了身子,我先走了。”影九九置若罔闻,摇摇晃晃起身,扶着膝盖走了。
“叫……”齐王刚说一个字,影九九摆摆手,“啊,叫影七进来是不是?知道知道。”
齐王拂袖走了。
进了内室,影七已经在室中端正跪地等待。
“起来。”齐王揉着太阳穴坐进书房的雕花椅中,翻看着近几日的书信,问道,“你也受了禁卫围攻?”
“是。”影七如实点头。
“那为什么不说。”齐王一把将书信拍到桌面上,“非要影四一一禀报。”
影七被那一声拍案的声响震了震,又跪下去低头道,“属下不想让王爷为属下忧心。”
“你也知道我为你忧心。”齐王推开身后雕花椅,起身一把抓住影七的手臂,硬扯着把人提起来往方榻上狠狠一推,影七半点不敢挣扎反抗,顺从地忍受着王爷的呵责惩罚。
“温寂,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拒人千里之外,你哪怕像那小混蛋一样顶嘴,我也满足了。”
“……属下知错。”
书房寂静,只听一声叹息。
王府大堂外,影十三一手扶着九九,一手托着银盘,悄声问,“王爷与你说什么?”
“问我最近伙食怎么样。”影九九面不改色。
“不说算了……”影十三也不是爱多问的人,便没再提。
影五挎着他哥脖颈一路唠叨过来:“王爷今儿个怎么了,虽然说得我是挺感动吧,但是耽误我吃凉粉了唉,现在去人家都收摊了……哎九九!我才听说,你去玉楼春搞事情了?哇居然都打到兰幽台了,厉害厉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影九九舔舔嘴唇,耸肩道,“本来没什么,就是遇见沈家那个小子跟我杠上了,还拽着不放管我三哥问孔什么?孔澜骄在哪,简直不可理喻,他算什么东西。”
“孔澜骄是谁。”影五摸着下巴想半天,“听着就不是什么好鸟。”
正靠在一边掀着一片衣角擦匕首刃的影八忽然抬眼,收了匕首,又靠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攀着墙上砖缝,飞身翻上围墙。
“老八干啥去啊?”
影八瞥了影五一眼,懒得说话,跳出高墙直接没影了。
第23章 但见生情(三)
玉楼春里喧嚣依旧,赌武台上仍在血腥厮杀。
沈袭无聊地坐在台下,腿跷到桌面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拿了个梨啃,指间缠绕着那条灿金小蛇,金蛇嘶嘶吐着信子,感知着周围的血腥气。
沈袭的目光在空无一人的青刚玉斗台上停留许久。
武力已至青刚玉斗台的高手反而不爱露面,偶尔有闲得技痒或是相约比试的才会进一次斗台。
沈袭已连胜十一局,此后却再无人敢挑战这位沈公子,有的忌惮他家的背景,有的忌惮这人的残忍手段,沈袭就卡在这兰幽斗台上,上无可上。
自他与他父亲沈镖头断绝关系滚出金池镖局,整日里游逛在玉楼春里,无所事事,赌武台上赚的钱银也花不完,就扔在角落里胡乱堆着,偶尔掰块碎银,拿去打几两酒,再来半斤牛肉,混日子,无人管束,其实也和家里差不多。
本来向往无拘无束的恣意生活,等到现在真的过上了,又闲极无聊无所事事,起初以为人生得意须尽欢,现在又觉得疾苦人间也没得那些欢乐。酒肉,美色,沈袭觉得这些东西也并无甚吸引力,不如打一架来得快活。
入口那边进来一人,穿着一身灰锦衫,两旁侍者见了那人皆停下脚步退到道边颔首低头,那人视若无睹,从玄金斗台那边走过来,离得近的斗判皆起身行礼,恭敬称一声“大人”。
那人不过斜过目光看了恭敬行礼的斗判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过甬道,一个穿着体面的管事迎上来,领着他进了一间小室。
管事殷勤地搬了张小榻请影八坐下,接着按开墙上机关,从墙壁的暗格里取了一卷账本,恭敬双手奉给影八,站在一旁赔笑道:“大人,这是这个月的流水,您请过目。”
影八嗯了一声,坐着翻阅账册,翻到近些日子的账目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手把账册摔回管事怀里。
管事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解释:“大人息怒!这、这沈公子也是凭本事赢的赌局,本以为那顽劣不堪的小子玩几天也就腻了,可他就赖在这不走,这、这、这小的也没有法子……”
“轰他出去。”影八无所谓道,“叫个小孩把场子砸了,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他不滚,你就滚,看着办吧。”影八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起身走了。
刚出暗室,沈袭正在迎面的墙壁靠着,甩着手里那条小金蛇,眼神玩味地看着影八。
“你凭什么赶我出去?”沈袭混不吝地往前迈了两步,几年不见,这小孩已经跟影八个头相当,痞气嚣张比当年更甚。
“凭我是这儿的老板。”影八根本没把这小孩放在眼里,转身就走,对脚底下躺着的遍体鳞伤的几个守卫道,“连个小孩也拦不住,都换人。”
“老子凭本事进来,就是为了找你。”沈袭追上去,一把抓住影八的胳膊,冷笑道,“跟我上斗台。”
影八嗤了一声站住脚,回过身往墙边一靠,略扬下巴轻蔑道,“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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