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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俯首 (山人道闲)


  谢临泽脚步不停,看过去的目光冷锐无情,青辞则回以浅笑。
  谢临泽收回视线,在龙椅坐下,对礼官比了个手势。
  礼官扬声道:“起——”
  众臣乌压压地起身,才发现国师竟然到了朝殿,又是一阵低声细语,看起来昨天的案情闹得够大连这位都亲自出面了。
  季函瞧了一眼在旁边站定的青辞,目露讥诮。
  殿上百官便见皇帝像是没有见到下面这位国师般,直接淡声道:“朕前几日在灵鹤台险遭不测,为野心不死的北娆探子劫持,百余名禁军无一人顶事,幸有忠心赤胆之辈所救,这会儿才能跟众卿相见。”
  底下户部侍郎出列道:“皇上乃是九五至尊,冥冥之中自有我大昭先皇英魂护佑平安,只是不知这位赤胆忠心之辈是为何人?立下如此大功当加以褒奖才是。”
  此言一出响起一片应和声,“见陛下平安,大昭国祚得以延续,臣等甚是心安。”
  又有武将愤懑不平:“那北娆宵小嚣张至极,大逆不道至此,请陛下降令让末将去剿灭这帮蛮人!”
  青辞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他抬起目光,便见谢临泽一抬手,底下嘈杂的声音便逐渐静了下去,男人开口:“传人进殿领赏。”
  一道道传话声发下去,有条不紊的脚步自后方传来,有几个朝臣忍不住好奇地回头去瞧,见是怀远将军穆河身披盔甲,抱着头盔走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甚是眼生。
  许延面对众人各色的视线,面色岿然不动,他还是那一身绣着金丝方孔钱的黑袍,和穆河两人一左一右单膝跪下,拱手施礼:“草民季延参见皇上。”
  谢临泽垂眼看着他,额前冕珠轻摇,“季延忠心救驾,穆河领兵后援,两位护驾有功。”
  他对立在一边的御史道:“宣旨。”
  御史展开出黑犀牛角轴,绣着祥云瑞鹤的圣旨,高声道:“怀远将军斩杀北娆孽党,率领三大营援救及时,擢升为定远将军。”
  他接着道:“季大学士之孙季延丹心赤忱居功至重,封为内阁辅臣,文渊阁大学士。”
  话音一落,整个大殿的众臣掉入了油锅般沸腾起来,七嘴八舌众说纷纭,简直不可开交。
  要知道内阁可是但凡为官者挤破头皮也想进的地儿,大学士更是身担重任,可替皇上起草诏令,商承政务。
  凭救驾之功一步青天,这可是大昭百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陛下这不合法礼法——”大臣们争执最多的话,还有少数的人认出了许延,“这不是出身自南镇府司御前侍卫?”
  “季大学士之孙?那不是季家六公子?”
  “照这么说,岂不是战死沙场的显武将军季弘鹭的独子?还有可世袭的爵位?按理也该是册封为武官才对,这怎么……”
  “季家怎么会塞两个公子进内阁?”
  嘈杂不断中只听谢临泽拍了拍案几,才让议论慢慢消失不见。
  “朕意已决,多说无益。”他对下方的许延和穆河道,“平身吧。”
  还有朝臣有异议,却是碍着这位的脾气止了声,毕竟实打实的功劳摆着,不少大臣把话咽了回去。
  许延双手接过御史奉来的圣旨,与穆河一齐叩首领旨谢恩,“谢陛下。”
  他抬起叩在白玉地面上的头,看向高居龙椅的男人,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对视,男人不复肃穆,十分戏谑地朝他眨了下左眼。
  许延起身往边上一立,嘴角带了点若有若无的浅笑。
  封完了官,谢临泽展开案几的奏折,目光却没有落在纸页上,而是对群臣道:“昨日京城五间商铺被火焚烧,六位巡城禁军惨遭杀害,作俑者已查清,乃是渡云观道士,对于这一点——”
  他的视线转向殿中安静的一角,落在鹤氅男人的身上,“国师作何解释?”
  众人的目光随之投了过去。
  “陛下既然已经查清,微臣自然认罪。”青辞面色自若,微微低下头,拱手道,“臣之罪,在于昨日不在京城,不能阻止这桩案情的发生。”
  “臣之罪,在于知情太晚,未能察觉观中竟有如此奸邪之辈。”
  “臣之罪,在于没有亲眼所见人证物证,好亲手处决这几位渡云观道士。”
  青辞抬起目光,看向神色渐冷的谢临泽,“请陛下降罪。”
  大殿一片鸦雀无声。
  许延紧紧皱起眉,旁边的季函亦是一脸紧绷,心中暗道这头狐狸三言两语摘得可真干净。
  这时穆河冷哼一声,打破了沉寂,他迈步走出行列,站在大殿正中,“人证物证俱移交给大理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国师大人,你若是存疑,不妨去走一遭,我想大理寺卿一定会为您解释清来龙去脉?”
  众臣隐隐有些躁动,穆河此举,无疑是在宣告他已经站立在国师的对立面。
  青辞看着他,嘴角带笑,却不达眼底,硬生生让穆河感到自身矮了一截。
  许延给季函使了一个眼神,内阁首辅走出两步,忽然微微一笑,“这渡云观道士一案已由大理寺卿查清,正请陛下宣布作何处罚,谈及此必然要询问国师大人,说起问罪,那是妄论,国师大人并不在京城,何罪之有?”
  他的嘴角一扯,变得锐利冰冷起来,“国师大人之罪,可不在于此,而在于先帝遇刺一案!”


第77章 碎玉
  每每提起先帝驾崩, 众多大臣皆多感慨议论,这时冷不丁当殿说起,还和国师有关, 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青辞静立, 面上神色纹丝不动,“敢问季首辅, 此案的证据也查得水落石出,移交给大理寺了?”
  “此案事关先帝非比寻常, 大理寺可处理不妥当, 所以微臣恳请陛下允许当堂对证。”季函一转身, 朝高位上的皇帝拱手。
  谢临泽颔首。
  议论纷纷的朝臣里走出来一个兵部尚书,他对季函冷道:“先帝一案皆因贺纪枫叛国投敌,早已尘埃落定, 真相大白于天下,凭季首辅平白一句话怎么就能重翻案情,和国师大人扯上关系?”
  许延垂下眼皮转着手指上的扳戒,没有看这满朝勋贵, 声音淡淡响起:“当年贺纪枫调动麾下将士的动作的确很大,恰巧掩盖了底下一些不为人知的伎俩,可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 只要有一丝疑点便应当彻查到底,这是为人臣子对先帝的交待。”
  朝臣们纷纷困惑相望,有些探究的视线隐晦地向高座上看去,有些则落在青辞身上, 今日朝堂上这一幕可谓是难能一见,不仅暄和帝前来上朝,季穆两家携力,就连国师也立于庙堂之上,这四方之间暗流涌动。
  青辞道:“既然如此,就请季首辅拿出证据,来证实这盖棺定论的案情究竟有何疑点,又与我有何牵扯?”
  许延看着他冷冷一笑,“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觉得当年的证据已经清除干净了?”
  青辞微微眯起眼睛。
  季函拍了拍手掌,殿下立刻有侍卫带进来一个苍老的妇人。
  青辞看着那怯懦妇人畏缩地走在大殿中,一向淡然的神色有了变化,渐渐皱起修长的眉头。
  左右数根巨大的蟠龙梁柱顶住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殿顶精雕细琢着山石栾川,底下站着华服蟒袍的高官显贵,随着妇人的陈述,内阁首辅的补充,死寂在众人周围蔓延,又有侍卫将一份书信传阅给朝臣们。
  原先妇人的言辞里牵扯众多,许延他们便指挥妇人隐去一部分,将矛头全部指向国师。
  今晨的朝会结束之后,满城都开始动荡不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国师对先帝下毒致其死亡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由于青辞淡薄名利悲天悯人的声名广为人所知,百姓们自然为此而震惊不已,更多人则认为这纯属造谣。
  朝堂上只是将案情揭开一角,列上证据,然而事关重大震惊朝野,且青辞身份特殊,并没有像常人一般下狱听审,而是宣布在三日后举行三堂会审。
  此事引起波动越演越烈,自灵鹤台崩塌后,国师在民间的信徒便有所折损,又经下毒一案事发不可否认的是,许延的确成功地让青辞在一夜之间毁誉参半,若是他找不到翻盘的机会,那么青辞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在这段时间里,谢临泽和许延所要做的,便是将乱成一团依附在青辞麾下的势力一一揪出,再拔除。
  太玄殿中轻纱飘扬,金龛里徐徐散着安神香,窗边青釉梅瓶里插着几枝雁来红,案几前堆了无数奏表,谢临泽侧身坐在毛毡上,胳膊撑在案边,阖着眼睛听对方的许延念折子。
  见他伸手捏了捏眉心,许延便放下摊开的奏折,起身去替男人轻揉着太阳穴。
  “这次打了个猝不及防,等到三堂会审青辞一定做好一切准备。”在对方的手掌下,谢临泽脑海深处的疼痛渐渐平息。
  “嗯,我已经在和穆河策划把兵部的人解决掉。”许延问,“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不必了,先把这些人的动向理清。”谢临泽睁开眼眸,拿起一份折子打开。
  “你眼睛不方便别费神看了,还是我读给你听好了。”许延从他手里接过,顿了顿,“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联手让青辞吃了这样大的亏,他会从你的病上下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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