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就如同这四溢的朦胧水汽一样,慢慢流淌进人的耳中。拓尔跋低低地笑起来,凑在他耳边说:“送给我的?”
李承欢自己撩起头发,让拓尔跋为他取下戴在脖子上的圣璜玦。相合的翡玉和翠玉在橘色的阳光和氤氲的水雾中,折射出好看的光彩。轻轻搁在凳子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嗯。”
拓尔跋简直有点儿责怪他了,为什么……不肯多说一个字呢?
“今天我们在山下,遇见那位姓何的义士了。我原本以为他已经离开洋河了,没想到还能在陵山脚下碰到。他遇上了一点儿麻烦事儿,现下就住在山庄里,晚上,我们——”
李承欢突然噤了声,因为他感觉到,拓尔跋在自己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
拓尔跋反问他:“我怎么了?”
李承欢涨红了脸,知道他是故意的:“不是说好了,不许……”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低低地笑,然后舒了一口气,拿起木瓢小心地舀起水,慢慢从他肩膀处浇下去。热水流淌过肌肤,很是让人心动。
“你今天累了,待会儿我让他们把饭送到房里来,吃完早点儿睡。明天,我再去见那位何义士。”
晚上,李承欢在虫鸣声中,听着拓尔跋念书的声音慢慢入睡了。他们讲到百威王朝灭亡,驰马国兴起。海上诸岛,再也没有出现过像百威这样幅员辽阔的大一统政权。再过五十余年,海上数十个国家据岛并立的局面就将形成,而这个时候,距离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个来自中洲大陆的移民越过重水,踏上海岛,已经过了整整一千年。
第100章 灰烬与锋芒
飞鹤谷中,鹤鸣楼里,陆鹤影撕毁了县府递来的官方文书。从凭栏上往下望,翡翠正摊在吊椅上,慢悠悠地晃过来又晃过去。或许是阳光有些刺眼,所以她微微眯着眼,还在上面蒙了块黑布条儿。树影投在她的脸上,把那张小脸儿衬得明暗不定。
“告诉他们,飞鹤楼已避居飞鹤谷多年,向来不问江湖外事。我不管它是贺家还是什么胡家,谤我门人、污我飞鹤楼名声者,杀无赦。”
鸦风眼看着那撕碎的文书在她手中化为灰烬,清风扬起,暗淡的灰烬跳起一曲张扬而绝望的舞蹈。楼下的翡翠轻轻打了个喷嚏,在吊椅上动了动,又睡了过去。
他问:“那那个人呢?”他以为他会受命暗杀那个如今藏在西陵山庄里,对他们有唯一威胁的目击者,却没想到,这次他还是猜错了。
“以飞鹤楼的名义,给天下各派下个帖子,就说一个月之后,飞鹤楼在万醉湖上举行武林鉴宝大会,邀各位武林同道前来共赏。”
“鉴宝大会?”楼主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开这么个鉴宝大会?飞鹤楼难道还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天下至宝吗?
陆鹤影当然不必向他解释。她回过头来,对他说:“鸦风,你的凌风剑法练得怎么样了?鉴宝大会上,我还准备让你跟他们比比。到时候,可不要给飞鹤楼丢脸。”
“是。鸦风一定不会让楼主失望。”
这个时候开鉴宝大会,不止官府,就连江湖各派,也都是一头雾水。
飞鹤楼的帖子送到西陵山庄,顾镇晔敲着桌子说:“按理说,现在飞鹤楼应该尽量避免出露锋芒,不要让官府抓到把柄才是,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开什么鉴宝大会?”
这里唯一高兴的恐怕就只有花嶙了。“鉴宝大会好啊,我早就觉得飞鹤楼神神秘秘的,肯定藏着什么好东西不愿意拿出来。这下子可有机会一饱眼福了。”
拓尔跋把帖子接过去看,顾镇晔问他:“依紫枫兄之见,飞鹤楼此举,到底是想做什么?”他沉吟道,“难不成是为了引何兄出面?”
何小玩大咧咧道:“我自认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值得飞鹤楼如此大费周章。”
“何兄说得对,飞鹤楼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目的没这么简单。”
花嶙在一旁大翻白眼:“你们这些人,什么事儿都爱多想,累不累啊?说不定陆鹤影只是觉得这个江湖平静太久,想借此把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呢?我不跟你们玩儿了,我去找李公子!”说着就噔噔噔跑出去了,留下三个男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顾镇晔无奈扶额,对一旁的绿衣说:“绿衣,你也跟上去,别让他乱跑。”
“是,庄主。”
花嶙到李承欢住处来找他,跟他说鉴宝大会的事儿,见李承欢兴致缺缺,就换个话题,问他:“昨天我听到你们房里有乐声,是谁吹的?吹的什么?”
李承欢说:“是埙,我从乞人乐师那儿买的,你那天不是都看到了吗?”
“哦,那个啊。”花嶙这么搭了一句话之后,李承欢很久都没有听到他再说话。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猜想,他现在一定是单手拖着下巴,眼睛微微斜挑着凝望西陵山庄上空如洗的碧空,脑袋里不知道又在滴溜转些什么。
这几日的天儿都可谓秋高气爽,阳光总不吝啬它对大地的恩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犹如小兽的绒毛拂过。日影西斜,移至亭中,碧空里的金橘色泽愈发敦厚沉实,李承欢凭着感觉伸出手来,轻轻一握,仿佛握住一把夕阳霞光。
天空中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翅膀平滑地掠过暖风,振翅间,扇动出细腻的声响。他想,自己差不多,也该离开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电脑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下去,换了个屏。近来诸事不顺,只希望十一月能有个好的开头。
第101章 最深刻的告白
他们下山那一日,天气依旧晴好。花嶙拉着他依依不舍,李承欢只说,他无事的时候可到山下去看他。
和乐书塾重新开门,只是来这儿念书的孩子少了,但他依然用着十二分的心力,让这些稚嫩的童声吟诵出一段段荡气回肠的文章,犹如古老的咏叹调,在这个南国小城里固守它虽山河变色而不易的平和与安宁。
拓尔跋好几次回来,都看到这样一幅画——在□□月慷慨的阳光下,一群有大有小的孩子围在他身边,仰着让人嫉妒的纯净的求知目光,听他们的先生为他们讲述先代圣哲的古老传说,为他们描绘大夏海之南境重洋百岛的绚丽历史图景。他渐渐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当初萧乾执意要李承欢入宫为太傅,亲自教授皇子——不管萧和长大以后会变成一个贤明的君主还是暴虐的狂徒,眼前这个人的言行和性情,都已经深深烙进他的骨子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行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潜藏着这个人的影子。
萧乾借由他那个八个月早产的儿子,实现着他和李承欢之间爱情最深刻的告白。在这一点上,自己永远地输了。
“紫枫哥哥回来了!”
孩子当中最小的一个最先看到他出现在院子门口,于是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的先生。李承欢头往这边偏了一偏,然后就又转回去,对那孩子说:“怎么别人都认真听先生讲课,就你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紫枫一回来你就知道了。”
“紫枫哥哥以前回来都没声儿的,今天我听到他走路了!”
李承欢嘴角咧到一半儿,僵了一下,接着才又慢慢露出笑容,说:“来,我们继续。刚才讲到哪儿了?”
“先生,您刚才讲到圣人微子首阳山采薇,有一头白鹿跑了出来——”
“是了,有一头白鹿跑了出来。你们猜,微子看到这头白鹿,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承欢,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顾镇晔最初想和我做什么生意吗?”暮夜灯下,拓尔跋终于决定对他说出实情,李承欢私心里想——或许就连这公舸县,他们也呆不长久了。
这一切,若要从头说起,其实都始于当年乌巴山上的那场试探。
那个时候,王公觳想要知道,萧乾和拓尔跋,谁才是能够真正为李承欢付出生命的那个人。结果是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让身为王舅的他失望。
李承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个结果,或许是他早就已经猜到了的。
“我猜想,说不定早在那个时候,萧乾就开始谋划现在这一切。”拓尔跋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景帝萧乾,都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大夏收复蜀国之后,推行文治最大的障碍不在军队,而在秦太后。垂帘听政近二十年以来,秦太后明里暗里封了秦家人不少官儿,而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武职。
秦家的势力由此遍布于大夏军中,景帝亲政以后一直大力削弱武官势力,只有和大汗接壤的北方三州有所保留,而这也正是秦家核心所在。他并非不想对这三州下手,只是大汗在北方始终是个威胁,再者亲政之初,只有暂避秦家锋芒,才能顺利推行他的政治理念。
可无论如何,秦家控制军权这个问题始终要解决,而王公觳的试探让景帝看到了和拓尔跋合作的可能。
“他要和自己的母亲斗,却选择和敌人合作,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萧乾和拓尔跋就此达成了一致,如此,萧乾才能放心让拓尔跋回大汗,一步步实施他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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