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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你是……”桐生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一次我师门很早就从长安出发,远行至邺城,路上除了师父与两位师兄谁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到了邺城才知道是要救你,进了宫后我们只围着师父和师兄,末了你还是未醒,师父无法,便把你交到我的手上,我拍你一下,你竟真的醒了。”
  慕容冲听得聚精会神,末了追问道:“何故别人都不管用,只你拍我就醒了?”
  “我也不知晓。”桐生说。
  慕容冲一幅将信将疑模样,想了想又问:“这样说,便连你也不知如何能救人于将死了?不然当初先皇时应当不至……”
  桐生被他登时一问不免心底莫名,便还是按现成的答道:“将死之人不可救,人之生、老、病、死皆是有定数的,应当顺其自然。”
  慕容冲回过头,一下子捉了他的袖子蹙眉道:“骗人,照如此说,我也是将死之人,为何还活着呢?”
  “中山王并非将死之人。”桐生解释道:“反之,是天佑之人。”
  “如何得知我是天佑之人?”慕容冲问。
  “占星,可得天意。”桐生答。
  慕容冲慢慢撒开手,起身换到了窗前坐下,伸着脑袋仿佛在看窗外的天,看了半天也无所得,反而有些晕头撞向,所以悻悻又望回桐生问道:“天上星星这么多,数都数不清,怎么能用它们来占卜?”
  桐生看他这幅模样觉得好笑,刻意摆出一幅悠然自得的神情,像是故意揣着好东西不与他分享。
  “天上的星星会与我说话,却不与中山王说。”
  慕容冲听到这话虽然不悦,却也拿他无法,只能再道:“那你便替我跟这些星星说说话,也顺道听听今晚的星星在说什么。”
  桐生没有立即应答,反是问道:“中山王想听它们说什么?”
  慕容冲沉下头想了好一会儿,伴着烟目藏在睫羽之下流转,想隐瞒些心思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最后无奈实说:“就让他们说说,四叔的病,怎么才好?”
  换了桐生犹豫不决,知晓慕容冲是十分认真在问,所以敛去了方才得意的神情正色起来,又因一时的玩笑话收场不得略显愧意。
  “天意实不可窥。”
  慕容冲蹙眉,眼角染了些微的怒色,像不甘心,又像真的生了气,就此缠住了不放,道:“是不会窥,还是不可窥?”
  桐生想了想,说:“不敢窥。”
  慕容冲盯着他,张了嘴还想再问下去,却化于犹豫,片刻之后终究什么也没说。
  桐生立在他身边,望向式微之后的天空。
  繁星如许,明月皎皎。
  疏忽一颗拖着长长尾巴落下西山,再不见踪影。
  而另一边,慕容臧自黄昏将来未来之际便从正阳殿一路不停,这时终于把车停在太原王府前,与护院通报一声之后片刻便有人来迎,他于是从马车上下来,与来迎接的人互相一揖。
  “不知乐安王这个时辰会来。”慕容恪的长子慕容楷站在阶上,与他寒暄道:“春寒未消,天色又将晚……”
  “听闻太原王病了。”慕容臧勾出唇稍一丝不甜不淡的笑礼,直起身子:“做小辈的理应着急来探望,哪里顾得上是什么时辰?”
  慕容楷微笑着点头,侧开身邀道:“乐安王请。”
  跨着门槛又迈步进了院子,待到入得室内,未见到什么人,却先是闻到一股苦药的味道,慕容臧屏息蹙眉快走了几步,与慕容楷一直到榻前,这才见慕容恪正斜卧着,手里还执一卷竹编的简,不知是什么。
  兵书?战报?还是国事上书?不重要。
  慕容楷上前一揖,轻声唤道:“父王,乐安王来探望您。”
  榻上的人仿佛这一刻才注意到身上投下两枚影子,动作却无惶得失措,反倒是不紧不慢地合起手上的笔简归于枕下。他抬头时正巧见慕容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于是又想起要迎客。
  慕容楷观他有动静像是要起身,急忙地上前搀扶,慕容恪凭着他伸来的手臂坐直了身子,指着身侧道:“乐安王,坐。”又回头对慕容楷:“先退下吧。”
  慕容楷应声退下,比至离去放轻手脚,合上了室门。
  “叔父的病……”
  “暂还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慕容恪摆摆手:“想必陛下与你说得严正了些。”
  慕容楷临走前似乎点燃了香炉中的余烬,由是从兽嘴吐出缕缕的白烟,袅袅弯曲如同舞娘折不断的纤腰。慕容臧的手隐在袖口之中不知动作,口上从容应答道:“陛下还未与我说,只是今日朝会未见叔父,后来得知叔父有疾。”
  “乐安王有心。”慕容恪神色不动,徐徐地倚向榻头半坐,又说:“本来即便你不来探望,我也要着人去请你来的。”
  慕容臧微拧一侧眉端,凝息注视。
  “我也不必多瞒你……”话说到一半突然引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慕容恪弯着腰伏在床边,在灯火下略显苍白的面颊泛起病态的红,慕容臧一时也无措,只能离了座,上前去一阵拍抚。半晌慕容恪缓过来一些,冲他摆摆手。
  “先帝有言在先,修短命也,复何所恨。”慕容恪说:“我的病虽不至一时要命,却也是迟早的事。我想问一问乐安王,若我不久于世,这之后,燕将何以立足?
  慕容臧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携带了三分胸有成竹的笑意。
  “如今天下之势,秦欲图谋天下,而吴虎视眈眈,二寇乃我之大患,将……”
  一幅手掌立在眼前,慕容臧戛然止住,张圆眼目似是不解又似不服。
  慕容恪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天下形势如斯危机,乐安王以为,谁可担兵马之任,抗举国之事?”
  这一问倒是出了“大事”的范畴,慕容臧着实地未想过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发问,愣了半晌无话说,便听他继而言道:“国能兴盛,在于良辅,古来凡是能推贤任忠、合宗同盟的,则四海尚不足图。”
  慕容恪将这话说到末了不忘看一眼听者,慕容臧此刻已微垂了方才高昂陈词的头颅,见他看过来又不得不点头示意认同。
  “我本来无什才德,幸得先帝临终前委以大任。”慕容恪像是说累了,放慢了语调,声色沉淀了一样,又如同一笔墨蘸在水里,点点晕扩。他闭了闭眼,说:“今日静坐府中,想起这些年未能荡平天下,便觉得有愧于先帝的嘱托。”
  慕容臧静静听着,并不言语,眼睫垂落于面上投下一片阴影恰好遮盖唇齿间的厮磨。
  “我虽日日埋身政务军务,但也未尝不明你们兄弟资质。”慕容恪看着他,又问:“乐安王以为,如今放眼你们兄弟之中,何人是我所说的良辅,何人能不负祖宗之托,克成大业?”
  慕容臧一愣,只觉得鼻头酸涩,气息也不太平常,压抑片刻才说:“未有及叔父之人,更未有过叔父之人。”
  “也并非没有。”慕容恪说:“你钻研好学,我并非看不清楚,中山王伶俐聪慧,也并非平庸之才,你们兄弟都有过人之处,且你与陛下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中山王与陛下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在我之后,司马之权不授予你,便会授予中山王。”
  “只是你们二人都未经事,不堪担当大任。”慕容恪面目紧蹙,方才语调平缓如今却急促起来,声色中伴和着不足稳健的喘息:“你记住,燕兴,在我之后;燕亡,兴许也在我之后。能担兴亡大事的人,唯有吴王。”
  慕容臧从太原王府出来时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夜色正浓,告别慕容楷之后他便登上车去,车马将去之际又忍不住最后回望了一眼。
  太原王府。
  唇边薄薄染了几分晦涩的笑意,无论看到了别人眼里还是自己咽进肚里,都好像不是滋味。终于察觉到了也就干脆不摆这份虚假了,定了定神色平静下来,而车马也总算开始颠簸了。

  第六章 百转

  人心里总有一百个转,谁也看不清谁的。
  慕容冲在宫中想起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可足浑心里有一千道回。他也不过是与慕容泓、慕容凤他们偷去远郊玩了一天,竟然被关了禁闭,且无论他如何潜心悔过意欲痛改前非也不得放。
  原本他只是希图去探望慕容恪,可惜皇帝未有什么后话,可足浑也只当是个借口,所以更不得允准。
  “我要出宫去乐安王府。”慕容冲对着把门的说,结局自然又是被“请”回去。过了一会儿又踏出来换了语气道:“我要去探望清河公主。”
  慕容箐屏退了侍女,蹙紧两弯眉看着已翻到墙头的慕容冲,左顾右盼最终小声嘱托道:“那你可要快点回来,我可瞒不了多久,要是母后知道了……”
  还未等说完,墙头上的人状似潇洒地翻了下去,另一头应景地传来一声痛呼。
  慕容凤的处境也同他差不多,自宜都王妃被太后叫去宫中一趟之后他便只能整日待在书房闭门思过。
  此刻端着卷册绷紧额角,俄而闻见窗边窸窸窣窣有什么动静在响,于是提起笔警惕地站起来,一步一缓地走近过去。
  窗底下慕容冲踩着慕容泓的肩膀颤颤巍巍站起来,一句“道翔”还未出口,迎面被一笔戳在额顶,连带着下面的慕容泓一并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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