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夜,各商铺都闭门过节,盛元坊也是不做生意的。
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回家守岁,烟火也熄灭了,大街一下子空旷起来,因为刚才的热闹,更显得现在的清冷与寂寥。
惨白的月光照在巷口的石板路上,夜雾渐渐升起,姚溪暮像一抹幽魂,飘荡在这清幽的空巷中。他沿着儿时的记忆,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他曾经的家。这里已经重新修葺过,左右房舍高低错落,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姚溪暮在墙下的阴影里站了一夜,他望着那暗淡天光里的模糊瓦顶巷墙,复仇的信念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天亮之前,他偷偷摸摸的翻进了盛元坊,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金大乘的房间,金大乘警觉性极强。姚溪暮刚进屋,一道暗器就贴着他的侧脸飞过,没入身后的墙上。
他面对着金大乘,缓缓地抬起了头。
“鬼?”金大乘吓的花容失色,挥动衣袖,飞出十多道暗器。
姚溪暮在道道幽光中,腾挪闪避,身法如魅。
“死小子,你回来了?”金大乘真是吓坏了,此时看到姚溪暮站在委垂在地的软罗帷幔后头,影子落在身后,分明还是人。被冷汗浸透的寝衣,又冷又薄的贴在背后,眼前一花,金大乘有些恍惚,只看见帷幔晃了晃,哪里还有姚溪暮的影子。
金大乘拉开帷幔看了看,又抬头看那梁上,梁上无声无息。他捂着额头,自言自语道:“我做梦了?我发烧了?”
姚溪暮没有走,他化作一条大蛇,贴着房梁游过盛元坊的每一处房间,最后因为饥饿的驱使,溜进了厨房。他捞过一根鸡腿,躺在梁上细细盘算着如何装鬼吓唬金大乘,诈出真相。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悄无声息地夺过了他鸡腿。姚溪暮蓦的吓出一身冷汗,扭头一看,身后的大贼咧着一张嘻笑的嘴,面容陌生,表情举动却再熟悉不过,正是李晖茂无疑。
李晖茂烧了竺怀今的灵犀塘之后,忙不迭想看他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丑态,快马加鞭来了盛元坊。哪知竺怀今现在不在盛元坊,也没有回灵犀塘,竟是不知去向。李晖茂不肯再东奔西跑,就在盛元坊里开了个房间,舒舒服服的住着。他是个不安分的人,为了试验自己现在的武功如何,往皇宫大内跑了几趟,偷了好多内宫珍品,均没被人发现。他越发肆无忌惮,在盛元坊中随心所欲,如入无人之境。他跑来厨房,见到什么菜色可喜就偷吃几口,不料遇见了姚溪暮。
李晖茂看到小兄弟也做了贼,十分奇怪,一把将姚溪暮拎到身边,悄声问道:“兄弟,你不跟你家少主一路了?”
两人躲在梁下嘁嘁喳喳说一通闲话,厨房一派烟熏火燎,锅盘乒乓作响,实在不是一个绝佳的谈话之地。李晖茂带着姚溪暮,轻车熟路的来到他起居的小院。姚溪暮怕被金大乘的人发现,赖在暗中不肯出来,李晖茂变戏法一样翻出一张□□往他脸上一贴,满脸麻子,谁都认不出了。
世上永远都不会缺少漂泊的浪子,无家可归的人多得是,至少盛元坊里很多。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回家,又渴望温暖与热闹,在过年之前就在盛元坊订好了房间。
金大乘是很会做生意的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在过年的时候专门为他们提供家庭式温暖服务。
起居的房间多是独立院落,按照客人需求安排各年龄段的亲人仆从,不管是貌美如花的娇妻还是鹤发鸡皮的奶奶,或温柔如水,或泼辣娇蛮,只要客人需要,那就有。
就连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到垂髫小童也一应俱全。
李晖茂屋里的是个眉目清秀,和蔼可亲的女子。李晖茂跟她无话可讲,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动向,每日只管点她睡穴,放任她在床上酣睡。此时李晖茂带着姚溪暮走到床边,撩开纱帐,看着那女子的面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她长得像我娘,我真想我娘。”
“大哥——”姚溪暮长叹一身,将脸埋在对方的胸口,他完全能了解李晖茂的苦衷。这样的苦楚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感同身受。
“我也想我娘。”他心情悲苦的看着李晖茂,轻轻道了一句:“我要为她报仇。”
他将宋逸之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李晖茂,李晖茂并无意外,他早就察觉到这件事情跟落梅山庄有关,只是姚溪暮一直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你父亲是江静深的结义兄弟,以眉楼获取消息的速度来看,你家被灭门的消息估计他们早就知道了,不肯出手罢了。”
姚溪暮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打算怎么找金大乘问清楚?”
“装神弄鬼。”姚溪暮苦笑一声:“少主好像还没有将我重见天日的消息公之于众,今天早上我去试了试,金大乘好像信以为真,我打算夜半三更再去一次,问个明白。”
“不好。”李晖茂撇撇嘴,认为这是一个馊主意:“金大乘又不是傻子,你再去肯定得露馅,即便他真的以为你是鬼了,也不见得把一切都告诉你。”
“还有一个办法是找眉楼的翟向笛问清楚,可是翟向笛比金大乘更谨慎,我没有把握。”
李晖茂皱着眉毛思考一阵,朝着姚溪暮微微偏过头去:“你问他们是没用,如果是你家少主去问呢?他们定会知无不言,你说是不是?”
姚溪暮眼中放光:“你是说?”
李晖茂得意的朝姚溪暮一扬头,拍着胸脯,坚定道:“大哥亲自替你易容,绝无破绽,保管他江晚舟见到都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经过李晖茂的一番巧手改造,姚溪暮改头换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脸“腾”地红了个透,好在盖了一层□□,看不出来。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也不受控制,砰砰乱跳。他垂下眼帘,生怕李晖茂看出自己的失态。
“嘿。”李晖茂拍拍他的肩膀:“抬头,看镜子。”
“哈哈。”姚溪暮看着镜子中江晚舟的脸,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我还不太习惯。”
“表情,表情不对。”李晖茂从后面固定着他的头,强行让他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你跟他熟,你想象一下他平时的表情举动,试着做一做。不要嬉皮笑脸,不要把不属于他的表情露出来。”
姚溪暮攥着满手心的汗,勉力看着那张属于江晚舟的脸,他挺直腰背,收敛眼神,一本正经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江晚舟一贯的表情。好在江晚舟的脸上一贯没有表情,姚溪暮只要保持着目光深邃,严肃冷漠就够了。姚溪暮微抬下巴,斜睨着李晖茂,冷冷道:“这样如何?”
“唔,看起来不错。”李晖茂打量着他,“我跟他不熟,你自己注意着不要露出破绽,特别是跟翟向笛说话的时候。”李晖茂左看右看,吁出一口气,不放心的提醒道:“还有声音,尽量学的像一点。”
为了看起来更有说服力,姚溪暮撺掇着李晖茂扮成了墨离的模样。之后两人鬼鬼祟祟的出了盛元坊,跑到郊外一路走进城,假装才到金陵。姚溪暮熟悉落梅山庄的信息传递路数,提前放出消息,大意是少主即将到京,入住眉楼。
姚溪暮一身白衣,神色淡漠的走进眉楼,翟向笛和金大乘前来相迎,行礼道:“少主。”
姚溪暮点点头,淡然道:“不必多礼。”
三人进了屋,在桌前坐下。
金大乘给姚溪暮斟了一杯茶,奇道:“少主不是刚传书说回了落梅山庄,怎么又来金陵了?”
“我有一事放心不下,必须亲来一趟。”姚溪暮探头看着金大乘,开篇就说:“姚溪暮回来了。”
“还真是那小子!”金大乘一愣,脱口道:“早上我看到他了,我还以为是见了鬼。”
姚溪暮忍住心中的笑意,绷着脸问道:“他来找你了?”
“才刚见着人就跑了,我还以为我眼花。”金大乘习惯性的一撩头发:“这小子回来干什么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翟向笛,沉声道:“难道他是来复仇的?”
姚溪暮不置可否,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杯子,不敢让他们看出眼中的紧张。
金大乘与翟向笛对望一眼,金大乘道:“他怎么会知道呢?当年是我亲自下的摄魂术,他不会记起来。”
姚溪暮忍不住信口开河:“兴许是你那摄魂术过了时效,他记起了也说不准。”
“绝无可能。”金大乘摇摇头。
翟向笛眯着眼睛思来想去,迟疑了半天,缓缓说道:“难道,是他遇到穹浪教的旧人了”
“穹浪教?”姚溪暮一惊。
翟向笛定定的望着他,“我跟少主提起过,少主忘了?”
姚溪暮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自己忘了,一个念头在脑海电闪而过——在天仙湖底之时,李晖茂跟他说起过穹浪教,还有什么宝藏,需要地图和通行令才能开启。于是他缓缓说道:“记得,穹浪教的宝藏。”
“少主这些年来照姚溪暮带来的地图,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寻找,都是一无所获。不知是不是方向错了,或者只有地图的持有者才知道如何到达。”
姚溪暮的一颗心在胸腔中狂跳:我带来的地图?什么地图?那个梳妆匣和梳子就是宝藏的地图吗?难道我跟穹浪教有什么关系?我全家被灭是跟穹浪教的宝藏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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