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闪电不时将大地轰白,洪雷震得车身发颤,车窗玻璃上的水珠滚滚而落。
车门大开,司机迟迟不出现,寒风扫进车里,让衣服湿透的辛以瞳瑟瑟发抖。边媛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冲锋衣对她道:
“你把湿了的外衣脱了吧,直接穿上这件。这么冷的天你再吹会儿风准得感冒。”她把冲锋衣盖在辛以瞳肩上就要去关车门,就在车门要关上的一刹那,忽然一只手对着她掏了过来。边媛立即往后躲,那只手没碰着她,扒着车门“哗啦”一声用力把门重新打开。
全车人都看向上车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手中一把破伞坏了两个边,合伞时一溜的雨水和伞面一同滑到地上,光秃秃的伞架清晰可见。
男人将伞用力甩了甩,雨水溅了边媛一身。他一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凶悍地对边媛说:“别瞎几吧乱动,坐着去。”
边媛不想和这人正面冲突,坐了回去。那男人撸了一把毛刺短发,把雨伞往前一丢,一手扒着驾驶位的椅背,肥胖的短腿艰难跨过发动机机箱坐到了驾驶位上。他居然是夜班车的司机。
☆、第九章
老太太“哎哟”一声跳了起来,已经昏迷的醉汉慢慢滑倒在地。
“小流氓没娘教的!”老太太哆哆嗦嗦地嚷嚷,“你欺负我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没法和你讲理是吧!你看看我这眼镜,三百多块钱就被你糟蹋了!你不赔钱还打人!我老太婆一条老命跟你拼了!别想赖账!”
江风放下了拳头,看了眼在角落里扭伤了胳膊的情侣。情侣被他看了一眼立即收回目光,缩在一起不敢言语。
“你们也受伤了?”江风问辛以瞳和边媛。
边媛道:“我们没受伤。”
江风多看了她们一眼,从鼓鼓的口袋里拿出几捆红色的东西,正是给司机的五百块。他给车上的所有乘客每人丢了五捆,最后还多塞给昏迷的醉汉两捆,拿到钱车厢内立即安静下来。
司机看呆了,江风转头再丢给他两捆道:“可以走了吗?”
司机如梦方醒,连连“哦”了几声,重新开车。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却异常安静,没人再为自己受伤的事吵嚷,老太太情侣和司机心里都乐开了花,今天真是走运,天上掉钱。
辛以瞳和边媛只是拿着钱,她们的关注点没在钱上,一直盯着的是江风的那个皮箱。
“那个姑娘受伤了,伤的还挺重。”边媛在辛以瞳耳边悄声说道。
辛以瞳点了点头,她也看出来了,那个叫曲灵的姑娘一直坐着捂住腹部,而皮箱上沾着血,以他们的身手和惹事的本领,不从枪林弹雨中走来实在说不过去。他们也从高铁上下来了?这个皮箱的主人呢?难道是小偷?
辛以瞳不能控制自己脑补出一大出血腥场面,她看一眼边媛,边媛感受到她的目光却不知道她这一眼什么意思,眉峰动了动似在疑问。
辛以瞳没说话。
尽管她是因为边媛说的那一番特别不吉利的话才下了高铁,地下通道黑得神经兮兮,可走到站台之后不一切安好吗?边媛说皮箱上是血也未必见得,下雨天这么脏,哪儿蹭到点颜色也很正常,更何况这皮箱的主人本就邋遢,说不定早就染上去洗不掉的。而那江风和曲灵的身份她并不感兴趣,随便他们是干什么的都好。
这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出差,因为边媛的神经质偏离了正确的航道而已,没有其他任何诡异的事。
这世界依旧平常,她依旧要为了自己的未来打拼。
这么一想辛以瞳就安心了一些。
尽管其中依旧掺和着解释不通的疑点。
没关系,疑点什么的并不重要,只要让她明天会到L城的家里好好睡上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都会回到正轨。
辛以瞳这样安慰自己。
夜班车晃晃悠悠终于进了塞口市区。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路上极少看见行人。塞口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山区小城,雨势减小,狭窄的街道边简陋的公交车站歪歪斜斜地竖着个站牌,站牌上被各种广告贴得满当当,甚至看不见站名。公交车站之后便是关了门的菜场,满地的烂菜叶混合着泥水,又脏又腥。
私立医院就在菜场两百米开外的地方,矮矮的一栋小白楼几乎是黑夜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下车了下车了!”司机吆喝了一声,所有人都下了车。边媛和辛以瞳下来之后往回留意了一眼,见江风扶着曲灵下了车,将皮箱紧紧护在怀中,同时警觉地环视周围,发现没有异样后两人往医院的方向走去,消失在黑夜中。
“边总。”辛以瞳感觉自己快要透支了,眼皮千斤重,完全睁不开,身子摇摇晃晃的马上就要睡着,她强打着精神提醒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住下而不是原地发愣,“咱们走吧。”
“嗯嗯。”边媛点点头跟了上来。
说实话,辛以瞳有点怕她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边媛用手机找到最近的酒店,居然还是个四星酒店,是塞口刚开业不久唯一有星级的。走进酒店大堂一瞬间温暖如春,高高的屋顶和明亮的灯光都让她们倍感安全舒适。
走到前台定了两间房,两人拖着步子一同进了电梯,刷卡上七楼。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空无一人,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辛以瞳一身的寒气和疲惫,短短的走廊走完时耗尽了她最后一点气力,站在走廊尽头房门前,她发现她和边媛的房间在对门,都是尾房。
换在平时她是绝对不愿意睡头尾房的,但现在她实在没体力再折腾到楼下换房,尾房就尾房吧。
“晚安边总。”辛以瞳刷了门卡就要进屋,忽然有人将门挡住了。她被这一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边媛。
“怎么了……差点夹到你。”
边媛盯着她,眼睛暗暗冒着火,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酒店本来就属性暧昧,辛以瞳自己性向不同与别的女性,和边媛的相处本就带着点儿小心翼翼,边媛挡门这事儿一下子把气氛变得更微妙难测。
“辛,要不然咱们别分开睡了。”偏偏这时候边媛说,“睡一起吧,安全点儿。”
一起睡?
辛以瞳立刻想到边媛和虞宸的那些风言风语,尽管她面色凝重严肃,可这种场合下此话怎么都带着化不开的轻浮感。
“我看不用了。”辛以瞳退后一步站到门里,“有什么事喊一声就好,咱们也在对门,就自个儿睡吧。”
边媛完全没理会她的顾忌,大大往前迈了一步:“你不觉得那一男一女很古怪吗?皮箱属于不是他们的为什么会在他们手中?血又代表什么?”边媛的脸几乎贴上辛以瞳的,她一字一顿道,“高铁上绝对出了事,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的预感迫使咱们下车的话,我们现在性命是否还在都是个问题。”
辛以瞳道:“所以呢?边总的梦里也见过这家酒店吗?”
“那倒没有。”边媛有些泄气,顿了一顿马上提高了语调,“不能说没有,只是我记不清了……谁能记住梦里的细节?你想想,我们做了梦醒来之后根本记不住具体的内容,但是气氛和感觉还会在。这家酒店不太安全,这就是我的感觉。”
“那需要换酒店吗?”辛以瞳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之后捂嘴打了个呵欠。
边媛看出辛以瞳的疲累和敷衍,正想再晓之以理,忽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边媛转头看了一眼,表情凝住了。辛以瞳见她这幅样子也好奇地迈出门口往前看。
真没想到这么巧,又碰见了公交车上那对暴力男女。
江风刷了房卡扶着曲灵进屋,皮箱依旧牢牢地抱在怀里。没错,他是抱着的。
他一路上都非常谨慎地保护那个皮箱,改拎为抱,紧紧掖在怀中。
曲灵先进了屋,依旧按着腹部。江风在进屋之前一双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让她们心下一凛。
房门合上了,边媛倒吸一口气。
“那个姑娘分明受伤了,离医院那么近她们没去?”边媛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没去,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和咱们前后脚。”
“边总。”辛以瞳趁势关门,“晚安。”
“咔”地一声合上了门,有点儿不礼貌,但她实在没体力继续和边媛玩深夜侦探游戏。
她只想快点冲澡睡觉,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关上了门,辛以瞳从猫眼望出去,见边媛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又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了片刻,也没再敲门,终于进了自己的屋。
谢天谢地。
辛以瞳脱了冲锋衣将其挂好,走到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湿了的衣服实在没精力洗,她的行李都落在高铁上了,只好等明天天亮找边媛再借两件衣服穿。
“哎……我在干嘛啊。”
莫名其妙在陌生的城市落脚,搞得自己狼狈不堪,那个罪魁祸首边媛小姐还总是吓她。多亏了体力透支她没空多想,洗完澡出来吹头发的时候将电视打开,准备进入睡眠模式。
自从十八岁上了大学之后她便在外面租房子一个人住,工作之后一直独居,不过每次出差住在酒店时她都习惯开着电视将音量调到最小声,再留一盏夜灯,这才能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