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到牌位前,取了线香,在烛火上点燃,便撩开衣袍下摆跪在了蒲团上。双手执香向前方拜了三拜,顾连卿开口道:“二老在上,连卿对阿修恋慕已久,今有意与其完婚,但因正值二老丧服期内,于礼不得如此,遂特来向二老赔罪,望您二位应允。”将手中线香插进香炉中,顾连卿又跪到蒲团上,向牌位三叩首。
此举若是叫朝堂上那群老臣见了,少不得要惊得厥过去。但看在尹修眼中,却是再合情理不过了。自尹家失事,这佛堂中顾连卿也是常客,每月初一十五皆要来为二老上香。如今既要求得二老的同意,便需诚心,叩拜自然是少不得的。
顾连卿拜完了,便跪在原处看着尹修。尹修也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爹娘,这是孩儿自己的选择,望您答应。”话毕,插好了香,也是三叩首。
既在尹家二老牌位前一起拜过了,这婚事便也要开始准备了。此事原本便没打算声张,更不想流出了消息遭群臣诟病,于是,知晓此事的便寥寥无几。
准备婚事的一应事宜皆是徐毅与锦禾亲自着手,用的也全是当初清云殿中信得过的宫人。自开始准备,碧霄宫便常常大门紧闭,只是这后宫之中本就没有妃嫔,碧霄宫又一向清净,要掩人耳目其实也容易得很。
既是悄悄办的,自是没有大宴宾客的。但锦禾说,好歹要有亲友观礼,于是,这一日,便有一封裹得严严实实的书信送到了蒋将军府上。
四月初,蒋家大公子新得了个白白胖胖的弟弟,取名蒋铄,时常抱着不撒手,便是孩子的亲娘也没他抱的多。这一日,蒋钰又将孩子带回了自个儿房中,正抱在怀中逗弄着,便有一小厮送了封书信过来。看那笔迹,便知是顾连卿。
心下想着:莫不是知晓我多了个兄弟,特地送来的大礼?越想越是欣喜,便抱着蒋铄,一边拆着信封一边道:“阿铄,看你连卿哥哥给你送了什么来?”哪知信封拆开来,里边却是一封大红的请柬,手上一抖,险些将孩子摔了。
强自定下心来,顺道紧了紧怀中的襁褓,蒋钰仔细瞧着顾连卿与尹修的大名,又瞧了一眼日期:五月初八。良久,乐了。
蒋铄满月的第二日便是五月初八,小小的婴孩睡得正酣,浑然不知自家那不靠谱的兄长竟将他揣在怀中,抱着赴宴去了。午后乳母去看时,发现孩子没了,一时惊动了整座将军府,好在蒋夫人哭成泪人之前,蒋钰手下的小厮赶来禀报:“夫人,小少爷被大少爷带进宫里了,说是要给皇上瞧瞧。”
蒋夫人止住了哭声,顿觉头疼不已,骂了一声:“胡闹!”,却也对这个老大不小的儿子无可奈何。这事便这么揭过了。
婚礼着实简单的很,接亲过门等等几乎全数省去,最要紧的便是拜堂。
尹太傅夫妇的牌位被请了过来,二拜高堂时拜的便是这牌位,至于先帝,在场皆是知情之人,不拜先帝的缘由不需解释,也无人在意。
蒋钰到时离吉时还有好一会儿,上下打量着布置得十分喜庆的碧霄宫,啧啧道:“想不到连卿竟这般心急。”恰好怀中的蒋铄睡醒了,不知是回应他的话还是如何,“咿呀”一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直盯着眼前的一片大红,咧嘴笑得口水横流。
头回见到自家弟弟的笑容,蒋钰一愣,随即在那张粉嫩的小脸上“吧唧”一下,“果真今日带你来沾沾喜气是对的,哈哈哈!”脸上那笑容,在锦禾眼中,简直与蒋铄一般憨傻,掩唇笑了他半天,才端着茶点走过来。
“这是蒋家小公子吧,长得可真讨喜。”锦禾将茶点放下,便来逗着蒋铄笑。
见蒋铄对着锦禾笑得更欢,蒋钰干脆将孩子递给她,“锦禾姑姑,看来这小子喜欢您喜欢得紧。”
话一说完,蒋铄又是“咿呀”一声,仿佛在回应兄长的话,锦禾笑笑,“当年皇上也是这般,小小的,却似个人精,旁人说什么他都懂似的。”话语间忽有些感慨,“没成想,一晃已是这么多年,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两人正说着,那边徐毅看一眼时辰,喊道:“吉时已到——”
话音方落,便见两位身着喜服的新人手中各牵着红绸的一端踏入正厅来。两人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其中之一正是当年尹修初入清云殿时,在他身后说着“尹公子长得与我们主子很般配嘛。”的那一位。当时只道她胡言,却不想,如今一语成谶。
婚礼由徐毅主持,为了显得庄重,稍显尖细的嗓子刻意压低了些,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徐毅每喊一句,锦禾怀中的蒋铄便跟着“咿呀”一句,很是热闹。
两位新人皆是男子,自然不能急着送入洞房,礼成之后便一同留下来,陪着蒋钰与蒋铄这唯二的宾客吃喜酒。
这喜酒蒋铄自然是吃不得的,整个将军府对于这个隔了十七年才等来的小少爷可是宝贝的紧,除了乳母的奶水,便是平日饮的水也要单独派人去厨房盯着烧。可如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碰上蒋钰这么个兄长,也是蒋铄的命啊。
“既然来了,怎能不饮一杯沾些喜气?”蒋钰如是说道,还不待旁人回神,便用筷子蘸了酒水送到蒋铄口中。蒋铄舔了两下,咂吧着嘴,似是嫌弃酒的辛辣味道,一张小脸一皱,这下,当真山雨欲来风满楼,看那架势,怕是要拦不住啊。
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么小的婴孩,尹修在一旁看的十分入神,看着那泫然欲泣的小脸,竟颇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蒋铄似有所觉,当下也不再拿捏,委屈地哭的响亮。锦禾原本在一旁候着,见这几位如此欺负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终于看不过眼去,便道:“蒋公子,小公子怕是饿了吧。”
经了这么一提醒,蒋钰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确是到了该哺乳的时辰了,锦禾姑姑,您看?”
锦禾自他手中接过蒋铄,“宫中有专为皇子公主们哺乳的乳母,奴婢带小公子去吧。”
哭声渐远,三人这才回过头来。
顾连卿打趣道:“若是叫蒋夫人知晓,你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们不说,我娘又怎会知晓?难道阿铄还能告我的状不成?”蒋钰厚着脸皮,全然刀枪不入,拿起酒壶为三人斟酒。到了尹修那,酒斟了一半,忽然记起那年这人撒酒疯的场景,连忙将酒壶收了回来。
尹修疑惑,“这是为何?”
蒋钰摇头,“你没见识过自个儿醉酒后是什么德行,我可是不敢叫你饮多了。”
那满脸后怕的神情看的尹修更为疑惑,当年他只知自己酒后伤人,但究竟是怎么伤的却无人告知,他从来都以为是用了什么凶器。尹修转头去看顾连卿,后者与他对视一眼,伸手将蒋钰手边的酒壶拿过来,为尹修斟满,看蒋钰那不忍直视的模样,他道:“放心便是,我制得住他。”
蒋钰一顿,而后笑得一脸深意。尹修直觉他是想到什么不太正经的东西上去了。
有了顾连卿的保证,蒋钰放开了些,直嚷着“不醉不归”,但到底不敢真的将尹修灌醉了,又喝不过顾连卿,是以,到最后最先倒下的却是他自个儿。锦禾抱着吃饱喝足的蒋铄回来时,蒋铄瞧着趴在桌上的兄长,“咿呀?”
尹修也有些醉了,听见蒋铄这一声,抬起带着红晕的脸,朝蒋铄伸出手去,“来,给哥抱抱。”
锦禾迟疑地将孩子给他,看他倒是抱得还算稳当,又有顾连卿在一旁伸手护着,想来该是没什么事。时值盛夏,蒋铄身上的小衣裳也甚是凉快,莲藕般的胳膊腿露在外头,很是可爱。尹修看着他,禁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竟忽然倒在顾连卿身上,幸好手上还抱得严实。
顾连卿伸手将孩子接过,交给锦禾,低头唤了一声:“阿修?”尹修咕哝一声,却没醒。
“派人将阿钰兄弟俩送回去,朕带阿修去休息。”顾连卿吩咐一声,将尹修的手搭在自己背后,顺势将人抱起来。正要走,却听得蒋钰忽然道:“闹洞房!阿铄,咱们哥俩去闹洞房!”嚷完了,却又没了动静。
这是喝糊涂了。顾连卿摇头失笑,抱着怀中的人进了卧房。
才刚将人放下,为他除去了鞋袜,却发现人已经醒了。“阿修,醒了。”
尹修含混应了一声,忽道:“小孩子很可爱,是吧?”
“对。怎的忽然提起这个?”
尹修慢腾腾起身,倚靠在顾连卿身上,只觉浑身软绵绵的,“跟我成了亲,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了?若你没有子嗣,日后怎么办?文武百官哪个能答应?”
顾连卿抚着他的后背,笑道:“你操心这些作甚?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是该珍惜眼下吗?需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尹修抬头看着他,笑了,“不正经。”
“若是哪个男人新婚之夜还端着正经,只能说明他并不爱他的妻子。”
“说谁是妻?”尹修瞪着他问。
“你说呢?”顾连卿低头,吻上那双因为饮酒显得比平时殷红了几分的唇。尹修原本身上便没什么力气,这下更是被他轻轻松松地压倒在床榻上。
相似小说推荐
-
平生行万里 (云泽于一) 晋江非V高积分2017-11-1完结人生如此。一壶酒、一柄剑,再加一位知己友人,便可走过朔北大漠,闽江南峡。总有一日...
-
宁为玉碎 (花漫夜) 晋江2017-11-10完结墨玉,是罪人之子,是山海阁中贱奴,自幼受尽折磨,却有一颗坚韧善良的心,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砍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