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愣在原地,脸色有些冷,果然,旁人若是喜欢他,也不过只是因为这幅皮囊。
晚间,尹修终于以“与大师兄独处更有利于改善关系”为由,打发了在他耳边不停抱怨没带他去蹭午膳的尚空,这才有闲暇仔细思考白天的事。
看情形,大师兄还是误以为他对他心怀不轨的,今日他见大师兄难得发火,流露出真性情,脑子一热竟想要逗一逗他,便又一时嘴欠说了那话,此时想一想,误会更深了。
可是反过来想,他可是肩负着引导大师兄的艰巨任务的,若不接近他,要如何引导?而要接近他,没有个合理的理由岂不是更显得心怀不轨?如此看来,还是尚远留下的这个理由最是好用了。
☆、 生辰
十一月十八,据说是尚远的生辰。
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直到生辰那日,尹修得了师父的召见才得知这个消息。
一大早,尹修被尚空拉着去做完早课过后,还未回院子,便遇见了前来通知的圆通小哥。尹修早课时在一众僧人的唱经声中昏昏欲睡,终于熬到结束,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见到迎面而来的圆通便垮下了脸。据尹修的经验之谈,见圆通如见师父,他师父定是又想起什么要召见他了。
过去的一个多月中,师父一旦起兴做些什么便要将他叫去。本以为是什么要事,后来接连去过几回,却也不过是师父无聊了需要消遣。尹修起初有些想不通,后来经过他师父哀怨的一提点,便明白了。
在他上一回受伤之前,他隔三差五便去找师父闲聊,后来受了伤便没去过。师父还等着他养好了伤能继续供他消遣,却没成想,尹修伤好之后却似乎已经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鲜少去找他老人家聊天,转而去了大徒弟的院子,且跑的十分勤快。于是,寂寞的老人家觉着无聊了,觉着被忽略了,心中不忿又委屈,便总是差遣圆通小哥去将尹修领来,几乎风雨无阻。
对于师父这种行径,尹修十分无奈,不过老人家的心思,他还是理解的,从前他的爷爷也是如此,年纪大了便愈发的喜欢儿孙围在身旁。所以,一旦师父召见,虽说不能再去大师兄那里,但尹修还是去师父膝下尽孝了。相貌上年轻归年轻,到底师父已经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了,就把他当自己爷爷吧,尹修心想。
但如此一来,师父虽说高兴了,尹修却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大师兄了,没准人家都把他当成始乱终弃的登徒子了。
尹修叹息,不知道下一回去大师兄那里,会不会被赶出来?还有师父那里,以前我不在的时候,又是谁陪他的?圆通小哥?不会吧,那么块榆木老疙瘩,只会和师父相顾无言吧。他抬头望天,生活,就像一团乱麻,烦啊。
冷不丁被尚空在腿上拧了一下,尹修越飘越远的思绪才回笼,他一边摸着大腿边抬头,这才发现圆通仍旧站在对面,颇为不解的看着他。忙笑呵呵道:“那个,师侄,师父又找我了?我们走吧。”说罢,抬腿便要走,却被圆通拉住。
“师叔,住持吩咐,今日午时您再去,届时尹太傅与尹夫人也会入寺为您庆祝生辰。”
“啊?”信息量有点大啊!尹太傅和夫人?耳熟啊,是谁来着?
见他一头雾水的模样,圆通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恐怕记不起来,总之话已带到,便先行礼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尹修一直在回想那听起来熟悉的人是谁,明明答案就在嘴边却硬是说不出来,憋得脸都有些红了。尚空被尹修牵着手走,对尹修慢悠悠的速度不甚满意,便抬头看着他,“二师兄,你在想什么?”
“啊?啊,我在想,是谁要来为我庆祝生辰?”尹修刚刚回神,一时顺嘴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尚空已经习惯了他的记性,便道:“是二师兄的双亲啊。”
一瞬间,便如醍醐灌顶,尹修在尚空头顶摸了一把,“还是空空记性好。”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知道而已啊。”尚空颇有些不以为意,他倒是对另一件事较为感兴趣,“二师兄,今日你的生辰,高兴吗?”
尹修摸摸脑门,“你不提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生辰啊。对了,和尚也过生辰的?”
“不过的,真正的佛门弟子以四月初八,佛祖的诞辰为生辰,并不过自己的生辰。”
“那我为何要过自己的生辰?”尹修不解。
“二师兄是将来的国师,却并未与俗世断绝,许多事并不是遵循佛门的规矩来的。再说,尹太傅也不会同意的。”
“小小年纪,懂得不少嘛。”尹修弯下腰将尚空抱起,亲昵的蹭蹭他的脸蛋,真嫩!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尹修脑中竟然又回想起了那一回偷袭大师兄的事,大师兄的脸皮也是这么嫩的······
靠!什么嫩不嫩的?尹修在心里抖了一下,又不是原本的那个尚远,想着大师兄的脸皮算个什么事?
似是没注意到尹修诡异的脸色,尚空还记着反驳二师兄的话,“我七岁了,不小了!”
大概真的太久不见大师兄了,还挺想他那个院子的,尤其是张御厨的一手好菜。尹修从满脑袋的大师兄中回神,却又因为尚空的话疑惑了,“你们不是四月初八过生辰的?不久前你才六岁,现今怎么七岁了?”
“二师兄,我也是过自己的生辰的。”尚空小声道,怕被旁人听见似的。
“为什么?”
“我是被寄养在寺中的,将来我的家人会接我回去的。”
“空空还有家人?”
“嗯。”
“那为什么要送你入寺,家中养不起了吗?”
“嗯。”
“哦”尹修意识到这也算是尚空的伤心事,毕竟小小年纪便被迫离家并不是件令人舒坦的事,便转而问起另一个话题。“那空空什么时候的生辰?二师兄怎么都不知道。”
尚空低头趴在尹修肩上,支支吾吾的,“不告诉你。”
“这也能算是秘密?”尹修禁不住好笑。
“嗯,不能告诉你。”尚空皱着小脸,有些苦恼。
“好好好,搞不懂你这小孩,二师兄不问了。”虽然想不通,但若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尹修还是理解的,只是有些可惜罢了。“那空空的生辰怎么过的?”
“师父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说起这个,尚空脸上又有些精神奕奕。
“师父亲自做的?”
“嗯!师父做的好吃!”
“看不出来啊,师父竟然这么贤惠,哈哈······”今日生辰,也请师父做一碗好了,尹修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打算。
按说,双亲特意来为自己庆祝生辰,尹修也该去寺门处迎接的吧,而师父却提都未提,直接叫他去他的院子,又是镇国寺的规矩?那这规矩还真是多得很。
还未到午时,想必圆通小哥接待客人也该很忙的,尹修便十分自觉地去了师父的院子。师父说过他才是真正的尚远,不知道待会儿见的他命中注定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父亲是太傅,母亲呢,寻常的名门出身的大家小姐么?
尹修走了一路,也便想了一路,等真正见到了,便觉着那对父母在他意料之中,却也有些出乎预料之外。他自一踏进正厅,便悄悄打量着这对父母。
父亲如他想的一般,是个儒雅的学士,至于母亲嘛,与尹修原本以为的大家名媛有些不同,感觉倒是有些像尹修的妈妈许丛云女士,透出几分干练的味道。尹修摸摸发酸的鼻尖,他又想他妈了。
见着儿子眼角有些发红,尹夫人以为儿子是想家了,不等他走到近前便率先起身迎上去。尹修本来正伤感着,冷不丁被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子抱进怀里,惊得浑身一个劲地抖。不得不说,尹夫人很年轻,看面相不过三十几岁,眉眼与尹修有些相像,但比起尹修稍稍透出英挺的精致不同,尹夫人的五官是真正女子的柔美。但是被这么个美妇人忽然一把抱住,尹修仍是有些消受不来啊。
“修儿,你看你都瘦了,一早便劝你不要入寺,你偏不听,二皇子哪是你能肖想的······”许是太过心切,尹夫人出口有些失言。
还未说完,便被尹太傅截住话头,“也不看看儿子多大了,他又不是无牙小儿,怎需你整日为他前思后想。何况在国师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尹夫人松开儿子,回头瞪了尹太傅一眼,却并未再说什么。可那一眼却已经叫尹修明白,尹府是谁在主事了。那眼神,跟他妈妈瞪他爸爸的时候太像了。尹修立马见风使舵,面上带着委屈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把尹夫人喊得好生心疼,拉着儿子在一旁落座,竟连儿子还未向国师行礼都忘了。被忽略的铭生静静地坐在主位上,将尹修那点小心思揣摩个透,心中连连叹息。尹太傅无奈的看着妻儿,只能对国师抱歉的笑笑:“国师,您,请见谅。”
“无碍,令夫人性情中人,尚远随夫人一些,甚好甚好。”
尹太傅点头,看那母子俩似是还有许多话要说,国师又在眼前,便就不久之后的祭祀大典与国师谈了片刻。
这边厢两人的公事谈的一丝不苟,那边厢母子俩的体己话也说的十分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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