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误 (陌湘萘)

　　那一刻，屠大还是沉默了。
　　“是爹爹下手重了，阿无再扛会儿呐，爹爹给你上药。”屠大故意扯开了那个费人脑子的话题，说着，他急急跑向了灶台，掏了一大把锅底灰出来，刚想跑回去给人抹上，不料十三突然冒了出来，喊了声“坏人”就扔了个小瓷瓶过来，然后，清风拂过，十三就这么不见了？！
　　“这，这，这……”屠大看着手里的小瓷瓶，又看了看依旧一片清冷的院子，若非有物证在此，他当真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当屠大收起好奇之心迈入屋子时，那心头的火气噌噌噌地又赶着冒了出来，“真他娘的不省心！”说着，他放下了手里的小瓷瓶，接过阿无手里的瓦罐就转身去烧水。
　　待水烧开以后，屠大黑着一张脸递给了阿无，“想喝水不会叫你老子吗？这么重的伤蹦哒得挺利索哟！”
　　见阿无果然“利索”地喝完了，屠大心底的担忧稍缓，看着阿无玩味地笑道：“你这小崽子还当真是耐揍呐！”
　　“坏人！”十三颇是煞风景地从屋顶上冒了这么一句，阿无面上一滞，屠大却是笑得更加玩味了，他抄手抱起阿无，打横一翻，掀了中衣扯下小裤，“坏人再揍你一顿咋样咧？”
　　阿无心知爹爹此刻的用意，面上不由得恢复了些许血气，勾了勾嘴角，有些羞涩地唤了声“爹爹”，与此同时，眸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小小的狡黠。
　　“咋的？”屠大朝手里倒了点药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阿无身后的那团紫棠色，“阿无还真是个不怕揍的？”
　　阿无低眸笑了笑，糯糯地回道：“爹爹揍的，阿无不怕。”说着，面上也是浮上了一层微微桃花色。
　　“啊嚏！”屠大抬手揉了揉鼻子，“你说啥子？”
　　阿无撇了撇嘴，有些话他虽不是一时兴起，可要他再说一回却也终究是说不出口了。于是，阿无闷闷地笑了笑，“阿无很开心。”
　　“真不晓得你这脑子咋长的！”屠大慢慢放下了小瓷瓶，替阿无理了理衣衫，拍了拍阿无的后背，把人塞进被窝之后憨憨地笑道：“俺这么揍你，你还开心？用毒用傻了吧？”
　　阿无抬眸对上爹爹的笑脸，眼底忽然添了几分孺慕道：“爹爹，阿无只是阿无。”阿无想用自己的肩膀为爹爹撑起一片天地，阿无想要竭尽所能地保全爹爹所有想要留住的东西，纵使阿无会为此放下一切，阿无也只想告诉爹爹阿无只是阿无，爹爹永远都不该怕阿无，爹爹永远都不要怕阿无……
　　屠大让阿无看得有些别扭，咳了两声，干脆拉开阿无的被子，“过去点，给你小子上个药老子真是累死了！睡觉，睡觉！”说着，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不多时便已鼾声如雷。
　　阿无往屠大的肩头蹭了蹭，淡淡的猪油味儿让他莫名心安，“爹爹，阿无很开心。”如是说着，一滴清泪缓缓划到了屠大的脖颈，屠大不大乐意地哼哼了两声，阿无却是闭上眼微微扬了扬嘴角……


第25章 假面
　　迟来的秋风在院外呼啸地吹着，那散落一地的记忆终究埋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爹爹，起来啦！”阿无趴在床边摇了摇，怎奈屠大翻了个身之后只不过哼哧了两下，紧接着又是呼噜大作。
　　此时阿无也是玩心大起，他挑了挑眉，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坏笑着捏了爹爹的鼻子，屠大一时喘不过气，终于咳了两声，醒了。
　　“哈哈！”阿无一粲，眉眼俱笑。
　　“坏小子！”屠大无奈地摇了摇头，抄起阿无朝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咋的越揍越调皮了？好了，爹爹去给你买馍，阿无再睡会儿~”
　　阿无扭动了两下，看了看桌上的粗粮馍馍，骄傲地朝屠大笑了笑，“爹爹，以后阿无养您！”
　　那一刻，屠大略有些犹疑的心不知怎地就化作了一团温情，他忽然发现如今的阿无竟是这般顺眼，这般像极了一个孩子……
　　“爹爹。”阿无朝着微微发愣的爹爹笑了笑，递过两只仍在冒热气的馍馍，笑道：“爹爹睡迷糊了？”
　　屠大一怔，回过神来也是对着阿无坏坏一笑，拳头大小的馍馍被一下子塞进了阿无的嘴巴，“阿无多吃些，你小子也忒瘦了些，养不大咋的给俺干活呐？俺可指着阿无养老送终呢！”
　　阿无噎得面上通红，不过对上爹爹那样眉眼俱笑的模样他终究还是费劲地嚼了嚼，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屠大却是又打算塞馍了，阿无面上一怔，有些惊恐地看向了爹爹，却发现爹爹笑得更开心了。
　　“俺家阿无还是蛮乖的嘛！”屠大伸出粗大的手，揉了揉阿无的脑袋，“爹爹不饿，阿无长身子呢，多吃些！”
　　“爹爹。”阿无有些幽怨地看了爹爹一眼，埋头糯糯地抱怨道：“您这明明是把阿无当猪养嘛！”
　　屠大听见了也只是笑得更开怀了，他揉乱了阿无的头发，笑道：“阿无可不就是爹爹最宝贝的嘛！”
　　阿无笑着抬眸看向了爹爹，打了个饱嗝，忽然扑到了爹爹身上，抱着爹爹永远也不想放开了……
　　“阿无乖，爹爹要去寻活儿干了！”屠大无奈地拍了拍阿无的肩，“阿无咋的又撒娇？女娃子也没你这么害臊吧！好了，爹爹真要走了，阿无乖。”
　　阿无终究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他乖乖地放开了手，目送着爹爹远去的背影，不知怎地，心隐隐地疼了起来，这似乎是阿无从未有过的感觉……
　　果然，不多时院外便闪过了一道身影，“教主！”伴着冷冷的声音，一个墨色的人儿直直跪倒在了阿无的身前。
　　阿无眸色微变，面容清冷地扫了扫这人身后无数潜藏着的同他一样的墨色蝙蝠，极度威严地提醒道：“本尊自有留下的理由，尔等不可妄动。”
　　“十三，送客！”阿无高傲地背过身去，全然没了适才对着屠大的温逊，此刻的他更看不出一个九岁孩童应有的顽皮模样——那人有些吃惊地咽了咽口水，对着几乎不可察的脚步声，他终究还是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
　　阿无稍稍歇息了片刻，刚想出门张狗蛋却是忽然急匆匆地从院子外头冲了进来，“阿无！不好了！屠叔叔他……”
　　阿无微微皱了皱眉，身侧顿时激起了一片冰冷的气场，冻得张狗蛋也是微微一怔，这，这不该是阿无！
　　张狗蛋吓得瘫倒在地，浑身发颤地看了阿无一眼，怯怯地又缩后了好几步——阿无不得不敛了敛眼眸深处的冰冷，奈何那稍纵即逝的危险气息还是惊动了张狗蛋脑海深处的记忆……
　　张狗蛋伏倒在地，阿无却是猛地拎起了张狗蛋的衣襟，焦急地问道：“爹爹怎么了？！”


第26章 公堂
　　“阿无，你别急呀！”张狗蛋面上涨得通红，“屠叔叔被请去了衙门，其实他们要找的还不是你吗？”
　　阿无冷笑了一声，“请？”然后冷冷地看了张狗蛋一眼，“本尊凭什么要受人要挟？”
　　当“本尊”二字刚说出来的时候张狗蛋就发现阿无变了模样，又或者说这本是阿无应有的模样？他愣愣地对上阿无绝情的双眸，鬼使神差地说道：“阿无，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无又是冷冷一笑，那一夜？发生的事还真不少呢！
　　“教主！”那道去而复返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院子里时张狗蛋有些震惊了，可不等他重新回过神来，阿无已经很快地跟着那人走了？阿无，真的走了？
　　张狗蛋愣愣地看着空空的屋子，回不去了，原来早就已经回不去了……阿无同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笨蛋！”十三飘然落下，面瘫地指着张狗蛋道。
　　“你是谁？”张狗蛋微微一怔，收起了面上的恐惧之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阿无真的？”
　　张狗蛋还没问完，十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笨蛋！”然后，又以一种鬼魅般的身法闪动了一下，不见了。
　　“原来，你真的……”张狗蛋颓然地倒在了地上，有些话他不会说出口，永远也不会。
　　院子里的风依旧有些清寒，没有人发觉秋夜过后大地已然镀上了一层银霜，一切似乎早已便作了另外的一番模样。
　　“啪！”县太爷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惊堂木，威严地板起脸问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阿无挺了挺腰杆，冷冷的眼刀直直地刮向那个县太爷，怎一派傲然模样！
　　县太爷心底发悚，可他到底还是拉不下脸面去向一个九岁的小娃娃求饶，于是，他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惊堂木，“大胆阿无，你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阿无轻嘲一笑，朗声道：“阿无跪天跪地跪爹娘，你，担不起阿无的礼！”
　　“你！”县太爷气得一口老血简直就要喷出来，他只不过听人说里神医回来之后变了模样，什么乖巧听话，什么天真烂漫，原来全是鬼话！他总算见识到所谓江湖人的厉害了，即便是个九岁的小娃娃，到底不是他这一小小县令可以招惹的……
　　话说阿无可不管这些呢，他直直地瞪着堂上的“狗官”，亳不客气地问道：“我爹呢？”
　　“什么？”县太爷一愣，这小子原来就是来这儿找他爹的呀？难为他担惊受怕的，还以为这乌纱帽戴不下去了呢！他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差点以为阿无要来拆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