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翠怔怔的瞧着他做的一切,眼里的眼珠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其实是个极为坚强的人,但看到自己母亲和妹妹死后还受到这种侮辱,脑子跟炸了一般,一瞬间只想着复仇,把仇人虐杀致死。
心神一动,他的右手也跟着动了,挽了个剑花,便朝赵雨晴刺去。赵雨晴并没有躲,似乎也躲不开。顾茗翠这一剑正好刺到她的右胸口,拔出剑来时,流出的不止血液,还有一些虫卵。
那些虫卵还会移动,从血液里密密麻麻的爬出来,在地上乱窜。顾茗翠又刺了一剑,问道:“我爹爹的尸身呢?”
赵雨晴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她皮肤里的虫子蠕动的速度见快,整个面部显得凹凸不平。她道:“自然跟我的阿宝在一起……”她闭上眼睛,“你杀了我,替他们报仇,这样我们一家三口便团聚了。”
顾茗翠听不懂她的话,但见她一心求死,反而把长剑移开了。他冷笑道:“想求死?没那么容易。”
石室甚大,他一心想找出父亲的尸骨来,便在整个室内乱转。赵雨晴既想着跟顾思远死后在一处,那他父亲的尸骨定然藏的不远。
整个石室乱糟糟的,墙面上也不知道挂了多少人皮,室内还摆了许多石鼎,不时有蛇从里面窜出来。映山和阿莫见他着急,也帮着一起寻找。等他们找了一圈回到原地时,赵雨晴已经不在那里了。
三人都吃了一惊,阿莫道:“我以为她已经动不了了,才没有一直看着她。不过她身上流着血,我们可以跟着血迹寻找。”
室内原本就有火虫蛊的火把,虽然大部分火虫蛊都投了火,但到底还剩了些。她取了一根来,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发现只有原来的地方有,其他地方并没有。
顾茗翠也走了过来,伸手敲了敲地面,“底下是空的。”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缝隙,因为那里不断有小虫子爬出来。顾茗翠想伸手去推那石缝,被阿莫拉住了,她摇摇头,“不行,里面好多蛊虫,咱们可没有木油再来放一堆火了。”
顾茗翠恨声道:“我刚刚就该杀了那妖妇。”
阿莫不做声,蹙着眉,似乎在想着究竟该如何。映山靠了过来,轻声道:“我有办法,你们走远一点,把鼻子和嘴巴都捂住。”
顾茗翠猜不到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和阿莫一起退到了三丈远的地方。映山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确认两人都捂住口鼻后,才打开纸包,把里面的药粉顺着缝隙洒了进去。
爬上来的蛊虫碰到那药粉,打了个转就僵直了。过了许久,没有虫子再能爬上来。顾茗翠和阿莫想靠近,映山摆摆手阻止了他们,“再等一会,这药粉毒性很烈。”
阿莫担忧道:“哥哥,你靠那么近没问题么?”
“没事,我不怕毒。”他看着手上的空纸包,扔的远远的,似乎有些难受。“阿莫,也许你小姨现在已经死了,你怪不怪我?”
“不会,我来这里,本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后果。”阿莫看着墙壁上的人皮,叹道:“她作恶太多,落下这个下场,也算是自食恶果。”
等毒气散尽,映山才和顾茗翠合力将那块石板撬开。底下果然还有一格空间,极其小,刚好够三个人并排躺在那里。
此刻那里也确确实实的躺了三个“人”,除掉已经死去全身渐渐腐烂的赵雨晴外,还有顾茗翠的父亲顾思远,在他们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被新的襁褓包裹着,眉目稚嫩,竟只似睡着一般。
顾思远的尸身未曾腐烂,但是有一种枯萎之气。顾茗翠含泪叫了一声“爹”,俯身想把尸身抱出来,阿莫阻拦道:“明公子,你别动。”
顾茗翠怒道:“你什么意思?”
阿莫道:“我并非要刻意阻止你,你仔细看看,你父亲的身上,似乎连着什么东西,如果妄动,我怕会出现什么变故。”
顾茗翠闻言,拿过火把一照,果然看到他父亲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跟底下连接在了一处。等他仔细看清楚,不禁冷笑,“不过是一条铁链罢了。但是我爹岂能是一条铁链就能锁住的?”
他捡起地上的长剑,不过几下功夫,就把铁链给挑开了,把尸身抱了上来。那尸身本是硬邦邦的,抱上来后,不知怎地,软的如面条一般垂落下来。顾茗翠吃了一惊,连忙把尸体放在地上,求助般的看着映山,“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映山也不明缘由,阿莫道:“应该是蛊毒的缘故。”她语气凄凉,望着顾茗翠的眼神中也是充满了同情,“小姨做事向来不留后路,她算定了自己要跟你父亲葬在一处,如若被人破坏,宁愿让你父亲尸骨无存,也不让旁人如愿。明公子,你……你珍重罢……”
顾茗翠闻言,心下凄然,看着父亲的尸身果然渐渐软化下来,不多时骨肉似乎如蜡化掉了一般,只慢慢留下水痕。他双膝一软,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一时间竟泣不成声。
映山在他旁边跪了下来,也磕了几个头,柔声道:“顾叔叔,您走好,以后我会照顾好小翠的。”
过不多时,那尸身全部化成了一滩水迹。顾茗翠伤心一阵,突然发起怒来,捡起长剑往赵雨晴身上刺了十七八个窟窿。他看着那具腐烂的尸身渐渐变成一滩碎肉,但是心头的仇恨无论如何也不能发泄干净,一种无力感从脚底升到头顶,把理智冲的支离破碎。一会儿想到那夜他们明明一家四口在好好的吃饭,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被刀砍,父亲却一句求饶也不肯说出口,只骂自己有眼无珠的模样。
他想起母亲和妹妹笑着的模样,又想起先前一眼看到的墙上挂着的人皮,一口气上不来,登时晕厥了过去。
第34章 三四
醒来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正枕在映山腿上,睁眼便能看到映山的脸。映山此刻脸色不大好看,除了惯常的苍白外,还多了几分担忧。顾茗翠喉结滚动,低声叫道:“师父。”
“嗯,你可醒来啦。”映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顾茗翠坐起身来,瞧了瞧四周,还是在那个石室内。他听映山语气不对劲,“师父,出什么事了?”
映山还未回答,一旁的阿莫已道:“我小姨临死前,做了几样事。她把我们出去的路口关上了,机关也捣毁了。”
顾茗翠皱了下眉,“那我们岂不是出不去?”
阿莫点点头,又道:“这里还有一条密道通往外面,她可能在我们进来前,就放了许多蛊虫出去,也不知道村里人现在怎么样了。”她带顾茗翠去看那条密道,正是在赵雨晴躺着的那个石洞一边,洞口并不大,似乎只能容纳一个小孩子进出。
顾茗翠问:“她平日就靠这个洞口进出?她身量虽小,到底不是孩童,如何能出得?”
阿莫也不懂其中因由,只能摇摇头。她看着那洞中的男婴,低声道:“说起来,这孩子应当是我表哥。”
顾茗翠对那孩子无甚兴趣,正要走开,阿莫又道:“他也应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顾茗翠一惊,映山也惊讶的靠了过来。阿莫轻轻抚了抚那男婴的脸颊,缓缓道:“我阿妈跟小姨年岁相差甚大,但是却是我小姨先生下孩子。我阿妈跟我讲过,她那时候在村外,结识了一个姓顾的商人,两人情投意合,不久就成婚住在一处,然后生了个男娃娃。”
顾茗翠失声道:“不可能!我爹从未跟我们讲过他先前成过亲。”他虽极力否认,但把事情一联想,已隐隐知道阿莫说的是真话。
阿莫道:“嗯,也许他有心结,才不跟你们讲,或者是告诉过你母亲的。”她不愿意去刺激他,继续道:“我阿妈说,他们感情甚是和睦,只是生了这个哥哥一年左右,到了百蛇村祭祀的日子,小姨抽到了让这个哥哥做蛇神娘娘供奉的签,决定履行村里的规定。而那姓顾的商人不允,两人才闹出分歧来。”
“这一分便是恩断义绝,那姓顾的商人伤心愤怒之下出了海,回来后又娶了新娘子,生了一双儿女。”阿莫对着那男婴叹了口气,缓缓道:“我那时候还年幼,阿妈跟小姨也未完全断绝往来,我记得那一日,我才六岁,听小姨在跟阿妈哭诉。她说她本意不是真的想跟丈夫了断,她觉得两人只要继续在一起,孩子想生多少个便能生多少个,只贡献一个给蛇神娘娘保全村人平安,又算得了什么。哪知那姓顾的商人却如此薄情,当真抛了她去,另娶了美娇娘。”
映山愤怒道:“这村子里的人都疯了吧?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也能送去给不知道有没有的神?而且还好意思怪别人不理解?试问谁能理解这种事?”
阿莫怜爱的看着那男婴,语气伤感,“我当时听了,也觉得小姨疯了,觉得百蛇村的人都疯了。所以后来我很抵触回来这里,若不是阿妈想要魂归故里,我也不会再踏足这个村子。”
室内一时寂静无言,顾茗翠抓紧了映山的手,眼神急切的对上去,似乎想从对方眼睛里看到安慰。映山也确实没让他失望,不顾有旁人在场,凑过去亲了亲他。
阿莫看着那坑中的两具尸身,终觉不忍心,找来一块白布盖上。“小姨许是看顾姓商人后来过的好,家庭和美,儿女双全。而自己孑然一人,孤苦无依,便滋生了许多恨意,到处伤人害人,最后更是直接找上了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