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缁衣,身长七尺,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年岁四十左右,正是安宁城府衙的捕头林教文。众人连忙起身问了好,林教文挥挥手直接在刘之周身边坐下来,先喝了一杯酒,才道:“嗯?之周,你想问什么?”
刘之周笑道:“不过是想问问那钱无绪的案子,可找到了凶手?”
林教文又喝了一杯酒,道:“刚好今日有了新结果,你若想听,把你府上最好的酒拿来,我告之于你。否则,免谈。”
刘之周失笑,“你竟不是来吃我的酒,而是讹我的酒来了。”众人听到此言笑了一阵,林教文也眯着眼睛笑了。
刘之周假意叹气,“也罢,就把我那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拿来。你满意了罢?”
“这还凑合使得。”
刘之周吩咐了侍从去取酒。林教文眼珠子一转,看到顾茗翠,皱了下眉头,“这位小友眼生的很,不知道是哪家公子?”
顾茗翠连忙站了起来,拱手行礼,“在下顾茗翠,是本地商户。”
“唔,原来你就是顾茗翠。”林教文挟了一筷子菜吃了,“你父亲就是那顾思远?”
“正是。”
侍从刚好捧了一坛酒来,林教文接过拍开封口,一股酒香味散了出来。他深吸一口,叹道:“这才是酒味呢,之周兄先前小气的紧,净拿些便宜物事来敷衍咱们。”
刘之周无奈,“这东西只剩一坛,你可慢点喝,别跟先前牛喝水一样,糟践东西。”
“我偏要大口喝,给个大碗来,这小酒杯跟个鸟嘴一样,一点都不过瘾。”
侍从果然捧了个大碗来放到他面前,林教文把酒倒满,猛喝了一大口,连连赞叹。他突然倒了一杯给顾茗翠,道:“小兄弟,相识即是有缘,咱们走一个。”
顾茗翠连忙道,“林捕头,我敬您。”
众人说乐一阵,刘之周又撺掇着叫林教文讲钱无绪的案情。林教文似是喝多了,舌头都有些大,“我说了你们可不许外传,传出去有麻烦了,我可不管你们。”
“放心林捕头,保证不跟外人说。”
“放心吧,我们出门就忘了,谁也不提。”
林教文这才道:“这案子这么难找凶手,也是因为那尸首不全,作案凶器也找不到。”
刘之周道:“我听说,是少了一条臂膀是吧?”
“对的。这一年多我们多方查访,终于找到一条线索。有个樵夫说一年前去林子里砍柴的时候,发现一个地方有些血迹,还围了许多苍蝇呢。他当时以为是野物受了伤流的血,就没放在心上。”林教文喝了一大口酒,继续讲述,“我们找到那个地方,集结了安宁城内所有的捕快,在那里挖了上百个洞,才挖出了三样东西。”
众人惊呼起来,有人疑问:“三样?除了缺失的手臂和凶器外,还有什么?”
林教文突然盯着顾茗翠,道:“小兄弟,看你聪明,你来猜猜?”
顾茗翠一点异样也没有,整个人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抱歉,我猜不出。”
林教文笑了一下,移开视线,“是一张人/皮/面/具。”
这下连刘之周都忍不住奇怪了,“啊?人/皮/面/具?那不是易容用的么?”
“那□□上也大有文章。因为青龙帮加入了武林盟,钱无绪是江湖中人,所以这件案子是我们府衙跟武林盟联手承办的。我们把那人/皮/面/具拿给武林盟的人看,其中有人认出了那张脸是杀手榜上排名第四的阿留。”
“啊?”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声。林教文喝了酒,看着顾茗翠,似笑非笑的道:“小兄弟,你似乎不吃惊?”
“不,我很惊讶。”顾茗翠平静的道,“我听的太入迷了。只是我疑惑,听闻杀手榜上的人旁人都不认得,武林盟中竟然会有人识的那张人/皮/面/具是阿留?”
林教文道:“江湖上能人辈出,认出来的那位又是武林盟中的前辈至尊,见多识广,倒也不稀奇。那条手臂虽然腐烂大半,但是经过仵作检验,确实是钱无绪被砍下的那条臂膀无疑,旁边的刀跟他身上的伤口也吻合。但是还是有奇怪的一点。”
刘之周道:“还有什么奇怪的?”
林教文道:“钱无绪身上的伤口总共有二十一处,其中二十处是那柄埋在土里的刀所致,但是砍断他臂膀的凶器,经推测,却是一把剑,而且是短剑。”
有人道:“林捕头,按您的说法,那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那杀手阿留?”
林教文瞥了那人一眼,冷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这话若是青龙帮听到了,还不来找我麻烦?因为尸首挂在李家府门口的事,青龙帮带了一大队人堵了李家半个多月,李家还是赔了个女儿才摆平的呢。我林教文一生未娶,无儿无女,若是他们找来,我上哪找个女儿赔去?”
众人嬉笑一阵,吃菜喝酒,又讲了些旁的逸事,气氛好不融洽。
宴席近一个半时辰才散,顾茗翠起身告辞,刘之周再三挽留,送他到大门口才顿步。顾茗翠正要上马车,林教文突道:“之周兄也不必特意送我,我看顾公子的马车宽敞,就载我一程罢。”
刘之周正为难,顾茗翠已道:“我的荣幸。林捕头请。”
马车内坐上两个成年男子显得有些逼仄,林教文先前还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坐上来后眼睛便亮了起来。他盯着顾茗翠,问道:“顾公子像是练过武的?”
顾茗翠没有否认,“是的,练过几年。”
“是练的剑法?”
“剑法也学过些……”顾茗翠突然笑了,问道:“听林捕头的意思,是怀疑我杀的青龙帮帮主钱无绪?”
林教文不吭声。
顾茗翠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何故要杀他?林捕头未免太异想天开了。顾某一介商人,行的是和气生财之事,学点拳脚功夫也是为了自保,杀人等事情,顾某是不会也不敢做的。”
林教文沉声道:“不会做就好。我看你年纪甚轻,忍不住想提点几句,莫要走错路,回不了头,那一辈子也就完了。”
顾茗翠拱手,“多谢林捕头提点。”
林教文勉强笑了一下,两人沉默良久,他突然道:“你父亲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但是世上的事,都讲究个证据,没有证据,我们即便是捕快捕头,也是无可奈何。廖兄先前怪我们跟李长亭坑壑一气,不再与我交好,我也无从解释,只盼得日后老天有眼,能让此案沉冤昭雪。”
“老天有眼么?”顾茗翠笑了一下,他撩了帘子看到那座茶山,轻声道:“大约也是有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敏感词
第14章 十四
进了顾府,顾茗翠快走几步,看到院子里那一抹金色时,心情不由得平静下来。他唤一声“师父。”映山转过身来看到是他,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顾茗翠看他头发被束起,带了一个翠绿的发冠,衣裳也换成一套浅蓝色的长衫,显得既飘逸又好看。顾茗翠微笑问:“谁给你打扮的?”
映山道:“阿凤帮我梳的头发,阿玉帮我买的衣服,好看吗?”
“好看。”顾茗翠仔细瞧了一阵,对着身后的卢仲元道:“下个月起府上的人都涨一倍的工钱,仲元,你跟账房说一下。”
众人脸上都显出喜色来,阿凤阿玉齐声道:“多谢少爷,多谢映山公子。”
映山一脸莫名,“为什么谢我呀?”
阿凤阿玉抿嘴笑了笑,识趣的去别处了。顾茗翠拉了映山的手进了书房,拿了一小袋东西摊到他面前,“我在路上买了些糕点给你吃,你尝尝。”
映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一边道:“中午我跟厨娘学了怎么样炸肉丸子哦,下次做给你吃。”
“好啊。还吃了什么好吃的?”
“还有好多好多。”映山兴奋的跟他说了好久,顾茗翠看着他的脸,总觉得中午心里生的那点涟漪此刻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只看着就觉得欢喜,想要拥有,占有欲源源不断的涌出,汹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映山疑惑的看着他,愣愣的举了块糕点往他嘴边送,“你老盯着我,你也想吃吗?”
“嗯,想吃。”顾茗翠探过头去,错开那块糕点,精准的吻上了那张诱人的嘴唇。
映山常年住在山上,性子单纯,人世间的人情世故几乎都不懂,一切反应都是循着本能。高兴便笑,不喜欢就皱眉,伤心就哭,从来都不会隐藏。
他被顾茗翠亲的舒服,便也是毫不忸怩的反吻了回去,两条舌头亲密的纠缠在一起,分开后还牵出银丝来。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红,眼睛却都亮晶晶的,映山小声道:“我小时候也见过爹爹妈妈这样。”
“嗯,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做这么亲密的事情。”
“是这样的吗?可是爹爹后来也跟他后面的老婆这样亲吻,是不是爹爹也爱她?一个人能爱很多人吗?”
顾茗翠答不出来,他年纪毕竟年轻,“我不知道。男人可以娶很多个女人,大概是这样吧。”他想到自己的爹娘,又道:“但是我爹一生中只娶了我娘一个,也只爱她一个。他去哪里只要没危险,都会带着我娘亲的。他的结拜兄弟中,廖四叔没有成亲,李长亭却有五房妻妾。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