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你还好吗?”
“我没事了。”他笑了笑,伸手指了一下天空,说道:“今夜月色如此明媚,真乃良辰美景。你我逃宴出来赏月,实是明智之举。”
雷霆闻言不由一哂,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月华如练,碧空如洗。
“果然好月色,这才不愧是上元佳节。”
远处传来焰火爆炸的声音,两人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之中,那如银盘的明月之下,光华闪烁,景象十分绮丽。两人一时都不再说话,只是举目欣赏。焰火越放越热闹,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一朵朵五彩缤纷的花朵在夜空绽放,令人眼花缭乱。
“真漂亮。”雷霆赞叹了一声。这时一阵凉风吹过,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原以为只是被冷风呛了一下,谁知这一咳起来,竟止不住,越咳越厉害,直咳得他满脸通红,额上沁汗,叶明昭吃了一惊,急伸手到他背上,轻拍数下,又连续点了几处穴位,才算镇住了他剧烈的咳嗽。
第一眼看到雷霆时,叶明昭就觉得他面色苍白,似有病容,现在更加确信,他一定是抱病在身,忍不住说道:“你病了?”
“没事。”雷霆顺过气来,喘息方定,摆了摆手。“老毛病了。”
“老毛病?”叶明昭十分惊讶。“我虽然失去了对很多事的记忆,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从前并没有这样的宿疾。”
“当年是没有。”雷霆笑了笑。“就是这两三年的事。药也吃了无数,总是断不了根,今天好些,明天又犯了。我如今也懒得烦了,总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随他去吧。”
“身体是自己的,怎可如此轻视?”对他这样的态度,叶明昭十分不赞同。“还是要找个好大夫,好好看看。可惜我大哥现在不在,等他回来,我一定请他给你好好诊治。”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迟疑片刻,终于又说道:“月明,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不能释怀?”
听到这样的话,雷霆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诧异,更有担忧。
“那些事情,你还……记得?”
“我不知道。”叶明昭摇了摇头,对于自己记忆的事,他也非常迷茫。“我曾经遗忘了所有,如今虽然有些记忆正在逐渐回来,但很多都只是模糊的印象……就好像……”他仔细想了一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只得说道:“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过来之后,即使有印象,也非常模糊,隐隐约约。但是你……关于你的一些记忆,却是出奇的清晰。”
“我真是荣幸。”雷霆不由得微笑起来。
“你放心吧,那些事,都过去了。人总是要长大,我不能永远活在年少的幻梦里,所以,不要为我担心。”
“我现在,早已不再为当年的事烦恼了。如今的你我,都已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那些年少轻狂,何必念念不忘。毕竟那时,我们都太年轻。”
“年少轻狂……”
重复着这四个字,叶明昭低下了头,一时沉默无语。半晌,他才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如今,可曾后悔?”
雷霆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后悔的,只是不该因为我的感情,而连累到别人。但这一场缘劫,就算曾让我痛恨欲狂,焚身成灰,也依然是,此生无悔。”
“此生无悔!”
叶明昭猛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一瞬间,仿佛无数影像涌上了心头。心中百感交集,他盯着雷霆清澈的眼睛,许久才问道:“为何无悔?”
雷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天空的焰火。“七叶,你说,这烟花好看吗?”
叶明昭抬起头,看着那夜空中辉煌绚烂的光彩,点了点头。“好看。”
“你知道这烟花,无论它盛开的多么美丽,它停留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吗?”
“我知道。”
“那你知道,一朵烟花,它闪亮的时间,是多久吗?”
叶明昭茫然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这一对一答间,叶明昭有种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感觉。那时的他,无论是困惑于对剑道,对学问,还是对过去,对未来的种种不解,唯一可以询问的人,只有纳兰月明。而月明,总是那样温柔的月明,从来都不厌其烦地为他解惑,指点于他。
往事悠悠,不可回头。月明,如果有朝一日,你我不可避免地成为敌人,拔剑相向,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看着他忧郁的面容,雷霆微笑了。
“电光石火,如是而已。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你和我活在人世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但在这短暂的人生里,无论悲欢恨苦,爱憎忧愁,我都深刻地尝试了一回,人生如此,纵然有憾,却已无悔。”
他将手放在了对方肩上,微微用力,仿佛要把全部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一按之间。
“要往前看,你的人生在前面等着你。无论犯过什么样的错误,都不要后悔。只有你的心自由了,你才能真正解放,得到幸福,七叶,我希望,你能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70章 第 70 章
花厅之内笙管悠扬,妆扮停当的优伶陆续粉墨登场,已经开戏了。
牡丹阁四位美人表演完毕,并未退场,而是各执酒壶,给在场嘉宾一一斟酒敬奉,侑酒助兴。倩影所过之处,暗香袭人,令人魂魄欲飞,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闭月和沉鱼两位美人来到主座,为在座贵客奉酒。凤晓天素与闭月相好,又是风月场中常客,自然久知沉鱼之艳美。只是她是个出了名的冷美人,又非牡丹阁真正名簿上的人,从未得曾亲近,今天宴会,终能近距离一睹芳容。
“大人,请饮这杯酒。”沉鱼来到陈正清面前,为他斟满酒杯,温声劝酒。陈正清接杯在手,打量着她,只见她眉蹙远山,眼含秋水,举止沉静娴雅,于温柔端庄中透出一股书卷气息,浑然没有风尘气,真是一位绝代佳人。
“姑娘年方几何?”陈正清没有立刻饮酒,只是问道。“回大人,小女子今年十八。”沉鱼恭敬答道。“未知姑娘籍贯何处?”陈正清又问道。沉鱼讶然抬头,旋即又低下头去,答道:“小女子是江南人氏。”
“早就听说江南多佳丽,今日得见姑娘,果然名不虚传。”陈正清将酒饮下,微笑道。“多谢大人夸奖。”沉鱼微微含笑,柔声答道:“小女子久闻大人刚正清名,仰慕之至。今日有幸能得亲睹尊面,不胜荣幸,小女子斗胆,再敬大人一杯,望大人赏光。”
凤晓天笑道:“陈兄,不论沉鱼姑娘是哪里人氏,她既在青州安身立命,就是青州人。难得我们青州这著名的美人如此青目,这酒陈兄你是非饮不可的!”
有美人相劝,那酒也饮得份外有滋味。陈正清被这天姿国色的佳人连敬三杯,原本略显矜持的神色渐渐放松,慢慢和沉鱼谈起话来,从江南风土人情一直谈到青州人物典故。他很快便发现这沉鱼虽是风尘中人,见识却远高于一般女子,且她既有着大家闺秀所没有的动人风韵,又有着书香女子独有的娴雅气息,真是极为难得,两人越谈越是投机,陈正清的酒较之往常,也多饮了许多。
叶明昭和雷霆回到席间时,戏正演的热火朝天,就看到一生一旦对舞对唱,也不知是哪一出戏。见他二人回来,凤云霄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雷霆没有回答,倒是叶明昭答应了一声,在花连华身边坐下,意外地居然没听到他吱声。就见这位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戏台,一手撑着脸,一手端着酒杯,杯里的酒是满满的,显是忘了喝,看样子,他是被剧情给迷住了。
叶明昭看了一会,因是中途看起,不是很明白剧情,再者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些缠绵悱恻的纠缠,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这戏说的是什么?”见花连华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痴男怨女,情意缠绵。”花连华随口答道。
“哦……哦?”叶明昭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照你这么一说,大凡戏文,不外乎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八个字说完,何必还去看?”
花连华终于不再一心扑在看戏上,转过脸来说道:“你啊,你是不懂看戏,不知戏的妙处。”
“我是不懂。”叶明昭不以然。“但我却常听人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这话虽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能真的这么理解。”坐在旁边席面的凤云霄转过脸,对他说:“一出戏有一出戏的故事,虽说是戏,但也道尽人生酸甜苦辣,生离死别。”
“是啊,可惜这看戏的好处,他却一点也不懂欣赏,真不知除了对武学感兴趣,他还喜欢什么?”花连华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道:“一点情趣都没有,真是个乏味的人啊!”
叶明昭不理他,目光飘向了前方,花连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沉鱼脸带笑意,正和陈正清相谈甚欢。
花连华轻轻一笑,趴到叶明昭的肩上,贴着他耳边低低地道:“你看,铁面御史也不过如此,一见到沉鱼美人,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