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没有什么……”凤云霄轻叹了一声。“能够帮助到你，我很高兴。如果我什么都不能做，那才会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叶明昭看了看他，他并不太明白凤云霄话中的含义，但是也没有追问，而是问起十分家常的问题。
“你昏迷了一天了，要不要进点东西？”
“……好。”
凤云霄看着他走到桌边，从温着的吊炉里倒出一碗胡麻汁来，送到自己面前，说道：“颜夫人说你醒过来感到饥饿的话，先喝一碗胡麻汁，可以滋润肺腑。”
凤云霄接过盖碗，心中五味纷呈，各种情绪复杂难辨。
年少轻狂，傲慢无知，破灭了多少本应会成为一生最值得珍惜的美好。就如同他们尚未来得及建立，就已破碎了的友谊，是否还能有重新拾起的一天？
喝了胡麻汁，叶明昭打来清水给他洗漱完毕，凤云霄说：“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再为我担心，夜深了，回客房休息吧。”
“好。”见他坚持，叶明昭也就点了点头，凤云霄重新躺下，眼睛刚闭上便又睁开，问道：“你明天会回清风堂吧，有空的话，能再来凤鸣楼看我吗？”
“你这次受伤，都是因为我。不要说是探望，就是侍奉病榻，也是理所应当的。”叶明昭说：“只要凤鸣楼不将我拒之门外，我定当每日前来。”
这以后的几天，凤云霄仍是卧病在床，而叶明昭也如他所承诺的，每天午后都到凤鸣楼来看望他，黄昏时分再离去。
因为海棠红泪的毒性残留，凤云霄有时仍会神思恍惚，午后更是一睡便一两个时辰。在他熟睡时，叶明昭便在床边看书，而等他醒了，就陪他聊天。叶明昭对他的感觉，本来只是一种半熟不熟的状态，最初相见发生的事又实在称不上友好，莫名的警戒心让他从未没有想过要人此人深交，但这次人情欠大了，想要不沾关系都不可能。不过相处熟悉之后，他觉得对方虽然心重，有时看着自己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不论他有什么心事，对自己怀抱善意却是勿庸置疑的。
一个对自己心存善意，而且还救了自己的人，不论这人的性情自己是否喜欢，都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理由。何况凤云霄此人，无论是外貌风度，还是内在涵养，都不是一个会让人厌恶的人，他如果诚心想要和谁结交的话，很容易就能博得对方的好感。叶明昭显然也不在例外之列，最初说不出来由的警戒渐渐消退，现在相处之间，却越来越亲切，越来越向着朋友的方向发展了。
第62章 第 62 章
王玉珊端着药碗，往栖凤苑走去，刚走到角门处，眼前一花，就见王珏已出现在眼前。
“三哥？”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她不由嗔怪道：“你这几天怎么都这么神出鬼没的？也不打声招呼，想要吓死小妹吗？”王珏笑道：“是三哥鲁莽，妹妹莫怪。妹妹，你这是要去哪？”
“给凤大哥送药啊。”王玉珊道：“他虽然醒了，有时神智还是不太清醒，舅母说是海棠红泪的余毒作怪。凤大哥这么多年来，风寒都没有得过一次，如今却虚弱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疼。”
王珏点了点头，伸手从袖中摸索出一个细长的药瓶来，说道：“这是我从一位奇人那里得到的，叫做北斗长生甘露，据说集八十一味珍稀药材精炼而成，能驱百毒，强身体，是难得的珍品。一杯水只要滴入几滴，就足够了。你拿去给他用吧，只是他现在不待见我，不要说是我给的。”
王玉珊接过药瓶，打开一闻，只觉淡淡清香，令人身心舒畅，不禁赞道：“真好闻！不过三哥，我不告诉他是你给的，他要问起来，我怎么说？要是来历不明，他也不会用啊！”
“这个……”王珏犹豫了一下，忽然从她手中拿过药碗，将甘露滴入药中。
“这样不就行了吗？你给他送药的时候，把甘露滴进去，他不就一块喝了。配合药性，对他的身体恢复会更好。”
王玉珊喜悦地笑了，将香露瓶接过，小心揣入怀中，这才端过药碗，正要迈步，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王珏道：“三哥，我知道你关心凤大哥，从心里对他好，既然有这份送药的心意，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你这样，他也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苦笑了一下，王珏叹息了一声。“三妹，他心里没有我，我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领情，又有什么用呢？”
“三哥……”王玉珊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也别太难过了，凤大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等他身体好了，我会告诉他你对他的好，他一定会为你感动的。”
“但愿如此。别再耽搁，药要凉了，妹妹快去吧。”
目送着王玉珊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内，王珏微微点头，唇边泛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见到王玉珊进来，侍女连忙打起珠帘，请她进来。捧着药碗进入卧房，王玉珊便看到凤云霄正倚在床上，背后垫了数个靠枕，侧垂着头，昏昏欲睡。
王玉珊在床头坐了下来，细细打量着自己这名义上的夫君。只见他双目微合，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他的脸色憔悴暗淡，原本红润的唇，如今也苍白毫无血色，却依然掩不住眉宇间透出的那淡淡慵懒，与醉人风华。
真美……纵然对男子从来没有欣赏的意愿，王玉珊也还是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纵然憔悴若斯，依然这般令人心动，这样的他，难怪三哥念念不忘，一心都系在他的身上。可惜，却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没有办法得到海棠红泪独门的解药，虽然水冰心能保他的命，这袪除残留毒性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这几天以来，凤云霄一直都是如此萎靡，或许最有精神的时候，就是下午叶明昭在的那段时间，王玉珊难免有些泛酸地想着。但这醋意并非为了她自己，而是因为王珏。
想到王珏那眉头微蹙，愁肠百结的模样，她心中难免为三哥鸣不平。这几日下来，短短的接触，她对那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年轻英俊的武林高手，除此之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而所谓的英俊，也要看和什么人比较，和普通的江湖草莽比，他的确是相貌不错，但要是和凤云霄，不，不要说是凤云霄了，就是和自己三哥王珏比也差远了。向来眼高于顶的凤云霄，怎么就对这么一个人念念在心，如同走火入魔一样，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出去？
原本正在打盹的凤云霄，似是感觉到了身边有人，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盯着自己发呆的王玉珊，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四儿，你来了。”
“啊，是。”王玉珊猛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呆，而手里捧的药，早已凉了，顿时大窘，连忙站起。“凤大哥，你等等，我把药再热一下。”
看着她忙碌，凤云霄也不说话，只是轻轻一笑，往后一仰，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如今的每天下午，已成了他最期待的时光。只要那个人在，就算什么也不说，于朦胧中一睁眼，就能看到那个人，活生生地坐在身边。彷徨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长久以来失落的安宁。
他还活着，他没有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弥补昔日伤害的机会，就算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想起来那些伤害。但能够力所能及地去做些什么，比之永远只能在悔恨中追悼逝者，要强得太多。
今天的药不似往日那么苦得令人冒汗，还似乎有点淡淡清香，只不过再没有往常苦，到底也还是苦，凤云霄一皱眉，一鼓作气，将一碗药全都喝了下去。喝过药，吃了午饭，他便起身挪到了外间，靠在暖榻上休息，不知不觉，便又陷入了似睡非睡中。
朦胧中，耳畔忽然响起了少女的抽泣声。
“凤哥哥，凤哥哥！”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陈文贞。他困难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就看见少女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样，正抽抽嗒嗒个不停。
这小姑奶奶又怎么了？住在凤鸣楼没几天，已经上上下下都领教了她的任性娇蛮，一碰眼泪就噼哩啪啦往下掉，简直像水做的人儿，让人头大三圈，避之惟恐不及，这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惹她？
“贞儿……你这是怎么了？”他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凤哥哥，你醒了！”少女又惊又喜，一下扑在了被子上。“凤哥哥！你要帮帮我，帮帮我！”
“什么事？”凤云霄十分困惑，就听陈文贞道：“是五哥哥，五哥哥！”
五弟云飞？
凤云霄有些纳闷，在他印象里，凤云飞是很忠厚老实，属于闷葫芦的那种少年，和女孩子多说两句话他都会脸红，更何况一早就被陈文贞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吓到了，见到她都会绕道走，哪里会吃多了撑的去招惹她？
还没等他弄明白，就听陈文贞道：“我今天听到爹和娘在说话，说要把我许给五哥哥，我不要啊，我不要嫁给他，呜呜呜……”
把陈文贞许给凤云飞……陈正清想和凤鸣楼联姻？凤云霄心中猛然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