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士兵脸色黑沉,他立即折返出这死胡同,大喝一声“追!”便绕道往那高墙后面去了。
他虽则气恼,却也并不十分慌乱。城内地形一个逃犯不可能比他更清楚,再加上他已然看清了沈青的身量长相,这逃犯再想逃,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胡同虽然颇长,然而出去后绕到胡同背后的路也并不远,只绕了一坊地而已。
巡逻兵疾速赶到背后。此时天已大亮,起得早的商铺已经开张摆出门面来了。
他冷静站在原地,细心打量周围情景。
左边临街的首饰铺、成衣店都是刚开门的模样,店面既小,人也少,都是一副早起慵懒的模样,并无异常,右边的钱庄当铺还未开门,想必那逃犯也躲不进去。
再往前看,却是一处客栈。客栈有三层楼高,此时一楼大门敞开,隐隐地可以听到骚乱之声。
领头士兵冷笑一声,疾步走过去,发现了掉在地上的半截残剑。他眉头一动,霎时下了命令:“给我把这间客栈围起来!”
巡逻兵顿时倾巢而动。
*
客栈的掌柜一向勤快,开门得早。这日他早早起来开张迎客,招呼小伙计打扫厅堂,煮上茶水,清算昨天账目。
迎来了第一批早客,正待要热情招呼,掌柜却被门口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门口站了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那人一身狼狈,神色匆忙,竟像是被人一路追到了这里似的。他明显不是住店吃饭的客人,却硬要拨开门口的小伙计,往客栈里闯。
掌柜惊疑不定,走过去喝道:“哎,你干什……”话未说完,却被来人的眼神吓到,顿时噤了声。
那人一双眉眼凌厉地瞪过来,暗含警告。转身便挟持了那小伙计,蹭蹭蹭地跃上了厅内的楼梯,往二楼去了。
掌柜又慌又怕。二楼全是客房,要是这人伤了他的贵客,可如何是好?
厅堂里坐着的零零散散的早客也看到了这一幕,都同掌柜一个表现,又惊又怕,骚动不已。正待此时,却见变故又生,呼啦啦地,从客栈外竟冲进来了一队官兵。
为首那人面目威严赫赫,身上佩剑寒光闪闪,甚是吓人。他走到这厅堂里巡视一圈,冷冷道:“你们这客栈里窜进了逃犯,一应人等,现在俱不准擅自离开!”
他说完,便见那队官兵将客栈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
第43章 窝藏逃犯
州牧衙门内。
高文璟坐在上首, 曹主簿坐在下首,两人正听着巡逻官兵的报告。
自昨日夜间有巡逻兵发现逃犯的身影, 便已有人连夜过来禀告。虽被人扰了清梦,可这等事关自己身家性命、顶上乌纱的大事,高文璟丝毫不敢含糊。
当即又加派了人手全力追捕, 果然抓到了几个逃犯,已经押入了大牢待审。然而据手下回报,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太过狡猾, 尚且在周旋之中。
今日天将将亮, 高文璟也睡不着了, 便早早地来到衙门,叫了曹主簿一起在衙门等着结果。
没想到倒等来了好消息。
那送信儿过来的士兵说得十分笃定:“此人身手、武功都十分高强,在其他逃犯之上, 也能命令他人, 必是逃犯首领无疑, 若是捉住了他, 严刑拷打一番, 定能将掩藏在城中的所有逃犯一网打尽!眼下我们众人合围, 已将他死死困在了一处客栈里, 定叫他插翅难飞。只有一点却是有些为难……”
那士兵说到这儿,试探性地看了一眼高文璟, 犹豫道:“那逃犯躲在客栈里不出来,要想把他揪出,势必要挨房挨门地搜查, 不知大人……”
话至此,他停住了,只沉默着等候高文璟的命令。
高文璟怔愣了一下,面色为难。不扰民、不跋扈是从上一任豫州牧开始就定下来的规矩,也是经过无数次检验的为官之道。
若要是强闯客栈,影响是不太好。
然而一想到自己顶上岌岌可危的乌纱帽,还有那不除便睡不好觉的逃犯,高文璟咬了咬牙,道:“无妨。叫曹主簿跟着去。”
他一指下首的曹主簿,沉声道:“曹大人能说会道,若有百姓拒绝搜查的,曹主簿先是安抚为主,再不听,那就只好视作逃犯同党,一并给我押回来!”
士兵忙答了个是,连忙返身回去传令。曹主簿也紧赶慢赶地驾了马车,随那小兵去了。
却说这边客栈里,正成了对峙之势。巡逻兵未得高文璟命令,不敢擅动,便一言不发地杵在那里,冷冷的目光像一把利剑扫得在场的住客吃客浑身寒颤,都不知是要立即跪下求饶好,还是硬着头皮把眼前的早点吃完了好。
那领头士兵与沈青一战过后,深知沈青武艺高强,能找到他藏身的客栈已是万幸,再这么耗下去,他实是担心再叫此人寻了空子逃掉。
他在楼下踱步了几回,皱起眉头,干脆手一挥,喝道:“来人,跟我上去一间一间地搜!”
说着,不顾掌柜惊呼,便拔出了刀,引着一队小兵呼啦啦地上了楼梯。
二楼房客早已听闻楼下动静,此时见到冲上来的官兵,要么惊慌地躲在屋里不出,要么绷不住主动上前告饶,哀叫惊吓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领头士兵不耐地拿刀背拨开一人,道:“都给我安静!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本官绝不会为难你们!”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他心里却更添了几分不耐。这么乱糟糟的,要是给那逃犯趁乱逃跑了可怎么办!
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便见冲出一队小兵来,十几个小兵纷纷抽出腰刀,二话不说地将无关人等全部扣在了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领头士兵这才能迈开大步,他一个箭步冲到最里面的一间客房,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门,正待闯进去,却不由得怔在原地。
房间里坐着两个很不一般的人。
领头士兵只看了这么一眼,就下意识地做出如此结论。
这两人与客栈里被惊吓到的所有人都迥乎不同,两人似乎分毫未被打扰,只沉静地坐在了圆桌两侧,各人手中执着一册书,悠悠翻过。
即便是他闯进来了,两人也恍若未闻,只其中一个身材纤瘦点的,抬眸朝他瞥了一眼,又垂下了眼睑。
眸光似秋雨后的深潭,平静无波,又有惊人的美。只这一瞥,便不像寻常人。
领头士兵的目光又在二人衣着上打转了一圈。两人一着黑,一着白,虽则布料算不上太好,可此时披在这二人身上,竟无端地生出几分无可比拟的贵气来。
再看黑衣男子长相,高鼻深眼,分明是北渝人。配着这满身贵气,竟像是京城里来的贵人。
屋里气氛凝滞了半晌,正僵持着,那坐着的黑衣男子忽然放下了书,转过视线,淡淡道:“阁下突然闯入,可有事?”
他说着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材把窗外透过来的阳光遮挡了一半,脸半沉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可那周身陡然而起的威势却逼得领头士兵额上浸了层冷汗。
他捏了捏拳头,不尴不尬地向着薛景泓抱拳施了一礼,干巴巴地道:“似有逃犯闯入客栈,为了捉拿逃犯,不得不进来搜查。还望海涵。”
说完,他硬着头皮挥了挥手臂,声音不轻不重地喝了声:“搜。”便有小兵鱼贯而入,将屋内乱翻一气。
薛景泓、穆崇玉面色不改,只沉静站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
领头士兵额上冷汗愈重,巴不得手下能快点搜完,好抽身离开。这面前的两人一个冷冽逼人,一个温和高贵,虽都未说什么,可这通身的气势就压得他不敢抬头,着实煎熬。
好不容易等小兵过来说并未搜到异常,他才松了口气,想要退出去,目光一转,却转到了门后站着的小厮上。
这小厮竟是一直矗在门后阴影里,未发一言,是以他竟没注意到。
他此时方把目光往这小厮的脸上挪过去,顿时惊在原地——这哪里是什么小厮?这分明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逃犯!
他脸上的表情由惊愕转成愤怒,又既而黑沉一片。他提起腰刀一挥,便架在了沈青的脖子上,口中也厉声喝道:“大胆逃犯,竟敢藏在此处!”
小兵们听到此话,也都惊愕不已,转回头连忙将门后团团围住。顷刻之间,情势已不像刚才那般轻松。
领头士兵转过头来,冷冷质问:“二位屋中竟如此堂而皇之地藏了逃犯?”
那甚至不能说是“藏”,这两人就让这逃犯不遮不掩地矗在门后,简直胆大妄为!
薛景泓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挑了挑眉梢,轻飘飘反问了句:“你说他是逃犯?”
“可有证据?”他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才认识沈青一般,故意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一番。
领头士兵一时噎住。逃犯自是不会在自己身上藏着任何能表明身份的危险物品,可沈青武功异常高强,又形迹可疑,大半夜地潜伏在城中街道上,不是逃犯还能是什么?
他一时不耐,语气不善地道:“人在你屋里还要跟本官要证据?你莫不是和这逃犯是一伙的?”
这么说着,他猛然惊了一下。忙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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