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肃和李春花异口同声。
幸好这回那个嫩嫩的声音听见了,又拍了拍门说:“先生,你快出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春花喑哑着嗓子说:“好孩子,快帮春花奶奶开个门,锁就在门上头,你快找找,春花奶奶被锁里头了,出不去。等春花奶奶出去了,给你做糖水喝。”
门口小孩儿认真想了想,奶声奶气说:“不行,我是来找先生的。豆腐叔说,让我来找先生,找到先生,豆腐叔给我工钱的。我有工钱,不要糖水。”
李春花急了:“春花奶奶给你工钱。”
“不行,豆腐叔先找的我,我要做完。春花奶奶,等我做完了,再帮你吧。”小孩儿煞有介事,一板一眼实在认真,说着,还认真问了句,“先生还在吗?”
沈肃觉得好笑,也就笑出了声,虚弱说:“在的。小孩儿,你搬个凳子,帮先生把门上头的锁打开,先生就能跟你去见豆腐叔了。”
小孩儿点了点头,也不管屋里看不见,想了想又说:“春花奶奶,我打开门,你也能出来,那你工钱能给我吗?”大概是觉得这样要工钱过分了点,赶紧又找补一句说,“工钱没有的话,糖水也行。”
李春花这会儿就怕小孩儿走人,忙说:“有的,有的。”
小孩儿蹬蹬跑出去,哼哧哼哧搬了凳子过来,短手短脚的,好不容易爬上凳子,掂起脚,伸手去够门锁,试了好几回,总算是把门打开了。又哼哧哼哧下来,拉开门,卧房里一股热浪还有烟雾涌出来,小孩儿探头问说:“先生?”
沈肃说:“你让豆腐叔过来。”
小孩儿一心扑在工钱上:“那豆腐叔的工钱我可以拿了吗?”
沈肃点头:“可以了。”
小孩儿高兴了,他一溜跑出去,白落梅也就在院落外头的等着,见小孩儿过去了,细细询问说:“先生怎么样了?”
“先生跟春花奶奶都躺在地上,看着不太好,是不是要去请个大夫?”小孩儿眼睛亮亮的,“这我也能去,我就要一文钱的工钱。”
白落梅呼噜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不用请大夫,你跟着豆腐叔,一会儿帮忙,豆腐叔给你加工钱。”
小孩儿觉得也行,狠狠点头。
两人在外头又站了会儿,白落梅才拉着小孩儿进去,跟李春花打过招呼,先帮着把李春花扶出去,安排在她自己的卧房里,给喂了点水:“夫人要是不舒服,就喊我,或是这小鬼头。”
李春花折腾这么一通也是心力交瘁,幸好有惊无险,这会儿通了风,整个人稍稍缓了过来,听白落梅这么说就摆了摆手:“我无甚大事,劳烦你帮着看看肃儿,要是有事,好早些请大夫才好。”
“夫人放心。”白落梅点头,搬了把躺椅过来,再抱了床被子,折叠着铺好在躺椅上,喊小孩儿去躺椅上睡,“你今晚睡这儿,帮着照顾春花奶奶,你行吗?”
小孩儿点头:“行。”
白落梅满意了,退出去关上门,去院的井里打了一桶水,回沈肃卧房把木炭都熄了,也不跟沈肃搭话,把人从地上扯起来,扒拉到自己背上,背着往自己家走,那卧房里不收拾起来是没办法睡了。
路上很安静,有各种虫子叫声和蛙鸣。月光亮堂,明明是两个人,却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壮硕的大胖子。
沈肃忽然笑出声,说话声儿带着讨好:“生气了?”
白落梅反问:“我不该生气?”
“该啊。”沈肃理直气壮,“不然你揍我一顿消消气。”
白落梅倒是想,咬了咬牙,也就是就着背人的姿势在沈肃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解解气。沈肃呵呵地笑,嘴上嚷着痒,就差在他背上打滚了。白落梅愣是使了把力气,才把人在自己背上固定住
等沈肃消停,白落梅问他:“何必呢?”
何必呢?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选了这种豁出命去的法子。何必闹这么大一通,也就只问李春花要了一份没啥大用的字据?
白落梅咬牙说:“你不怕我晚到一步,你就没命了?或是我早到了,你没拿到字据,白折腾一回?若不是我机灵,找小孩儿过去敲门,你娘那心思,定是要怀疑的,你就没想过?”
“怕啊。”
沈肃拍了拍白落梅肩膀,“可那是我娘,再怎么样都是我娘,我能怎么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爹用了一辈子,得出结论,不与她一般见识。可我是儿子,她要什么,我都要给,即便是告官,我也赢不了。黑豆腐,真遇上事,那字据没用,我知道。但我娘要面子,承认自己疯病这一点,起码能消停会儿,我喘口气。”
“哼。”白落梅哼了声,“交代遗言倒是跟真的似的,你没看村长还有那几家的,被吓到一愣一愣的,也算是痛快了。”
沈肃呵呵地笑:“我想着,要是不幸真死了,我的东西都给你。”
“呸呸呸。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不吉利的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是圣贤书没读够,多读几本,就不会信这些有的没的。”沈肃取笑他。
后半路倒是聊得痛快了。
第14章 14
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沈肃给李春花留了二十两银子,就收拾东西搬到了镇上。先头十五亩地急着出手,一亩地卖了二十两银子,一共是三百两。沈肃与李春花说好,每月会给她一两银子,还有二十两是备用的,若是不够,就找人捎信来镇上,正当的,他都会答应。
牙行给沈肃房子虽离主道远了些,但好在安静,正适合沈肃抄书。没错,沈肃来镇上,就给自己寻了份帮人抄书的事来做,一本厚些的书也能得了十来文钱,这还是看在他沈肃的名声上,书斋觉得打出沈肃手抄本应该能让一些学子来买。
安顿好,白落梅跑商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因这,沈肃想起前世白落梅头回跑商回来晚了几日,王三婶还出来抢过白落梅在白村的房子,后来是白落梅平安回来,把王三婶一家好生揍了一顿,这才拿回房子。不过白落梅名声也坏了,白落梅乐得高兴,彻底断了王三婶这门亲。后来三叔公借题发挥,诬赖白落梅不敬长辈、不孝,还害了镇上江家闺女性命,总之就是胡搅蛮缠,愣是让他不得回村祭拜父母亲……虽然白落梅后来做了皇商,白村态度彻底反转,到底是让白落梅神伤了好一阵。
想起这事,沈肃喊了白落梅,认真说:“黑豆腐,你在白村那房子的地契给我,我帮你收着。”
白落梅点头,回头就把地契给沈肃了。沈肃还觉不放心,到刘家村使了些银钱,寻里正开了个证明,证明说万一白落梅意外身亡,那么他的房子、地还有银钱以及家里一应东西全留给沈肃。
他们这地方,村里设村长,每三个临近村会有一个里正。这里正选的是三个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故而权利大得很,里正认下的事,没人会有异义。
从里正那回来,沈肃把另一份证明塞给了白落梅,跟白落梅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身故后托付之人换了换,还多加了一句每月给李春花一两银子,给李春花养老送终。
“你不用给我。”白落梅不要。
沈肃瞪人。
白落梅立马改口,好生将证明收了。
两人一回到镇上,白落梅就被江家的人请走了,要商量跑商事宜,虽然江家答应带上白落梅,但也不是白带的,白落梅要帮着做事,到了那边可以顺些东西回来卖卖。沈肃回了住处,开始抄书,他字好,写得又快,但一本薄书也要四五日才能抄完。只沈肃不愿做先生抢镇上其他先生饭碗,目前只能先做的,日后再谋后路。
左右抄了两页,就有一个声音脆脆的姑娘叫门:“沈肃在不在?”
“不是说叫定安吗?”这个声音软软的,倒是好听。
“小姐放心吧,我找人打听过了,是叫沈肃,是个教书先生,来镇上后帮书斋抄书赚银钱勒。”那个脆脆的声音略微得意地说了。
外头明显是两个姑娘。
沈肃手上不停,也没理会,自顾自继续抄书,这会儿上门的,沈肃直觉是找麻烦的,他就趁着人进来这会儿贪个清静,多抄几个字也好。
“小姐,是不是没人呀?”
“不会的,白落梅刚说了,他跟沈肃分开的时候,沈肃说要回去抄书。不然,你爬进去看看?”那小姐忍不住建议说。
院里沈肃一听这姑娘提到白落梅,结合前世,也就猜到来人是江若雪,也就是江西腊的女儿,那个最后听说死了的江家千金。沈肃觉得麻烦,江若雪为何会来找自己?前世可没这事。
“这不好吧?”院子外头,丫头有点担心。
“让你去就去,这么多话。”
那小姐推了丫头一把,丫头踉跄着撞到门上,然后门就开了,院子里空荡荡的,绕着围墙种了不少竹子,还有一个小亭子,沈肃低着头专心抄书。日头斜着,光落在地上,能风吹竹叶沙沙作响,瞧着就像是画本里才情横溢的公子活过来似的。
于是,那丫头彻底傻了。
还在院外头的小姐看着自己丫头跟傻了似的,担心又害怕说:“果子,怎么……怎么了?有不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