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笑翁教了他几句内功心法让他独自去参悟,也不再管他和萧慕之了。
陆子离便常常一个人整日整日的坐在房间里,独自钻研着乐笑翁留下的口诀,不出门也不说话。对陆子离来说,没有内力固然难以接受,但同时也卸下了他心里的一些负担。
当日杀掉钟离赋的情形还时时回荡在眼前,虽然当时钟离赋为了保全温冷香而舍弃了项泽,但自己却亲手杀死了钟离赋。
那种自责又不敢面对的心情,像昆虫的齿,一点一点蚕食着陆子离的心。
“吱——”房门被推开了,冬日萧条的斜阳从门口照了进来。
“子离…….”萧慕之站在门口,被太阳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有满腹的话想对陆子离说,但好像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是啊,该说什么呢,谈论钟离赋的死,还是谈论陆子离就这么流失掉的内功?好像都不太合适。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很长了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陆子离先开的口:“我杀了钟离赋,你难道不要替他报仇吗?”
萧慕之偏过头去,眼眶微红。如果是别人杀了钟离赋,他一定要替钟离赋报仇,可为什么杀了钟离赋的人偏偏是陆子离?
好一会儿,萧慕之才说道,“当时你走火入魔,杀了他非你所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我师妹和钟离赋的遗腹子以慰他泉下之灵,如果我师妹执意要报仇,就让她冲我来吧。”
“哼——”陆子离轻哼一声,从房间深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脸色像大病初愈一般苍白如纸,“有时候我想,你喜欢的人也许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借着我的身体醒来的百年前的亡灵。你认识的那个小王子,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可是你知道项殇是怎么样的吗?”陆子离走近了,停在萧慕之的眼前,苍白的脸色更衬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项殇他从小心里阴暗扭曲,残忍嗜杀,斤斤计较锱铢必报,你何必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第60章 萧&凌一
“不许这么说自己!”萧慕之喝断了陆子离的话,“我们总会在某一段时间里迷失本心,但终归会找到内心所在。你只不过在某些时候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已。何况项殇和陆子离,从来都是你。甚至,陆子离才是原本那个你。”
陆子离嘴角浮起一个惨淡的微笑。
萧慕之忍不住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轻抚着陆子离的背部,“我过段时间要回长安,你好好留在出云斋,这里很安全,又有人照顾你,我师父不会亏待你,他使你废了武功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他。”
陆子离敛下眉眼,不说话。
二月初春,化雪的一天,在萧慕之下山回长安之前,陆子离就率先离开了出云斋。
萧慕之照例推开房门去找陆子离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房空不辞而别了。
“他的心不在这里,强留下来也没有意思,就让他去吧。”乐笑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萧慕之的身后,说道。
“可是他现在没有武功,独自外出,不知有多危险。”萧慕之想起在芙蓉镇遇到陆子离的时候,他就差点被人卖了,越想越不安,拔腿就往外走,“师傅我还是去找找他吧。”
乐笑翁在身后叹一口气,随萧慕之去了。
虽然在出云斋休养了一段时间,但萧慕之的内力到现在也才回复三成不到,不能全力施展轻功下山。
化雪时分的山道又极其泥泞湿滑,萧慕之自己都差点摔了好几跤,也不知道陆子离怎么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下山的。
萧慕之越想越担心,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
还没等萧慕之走到山脚,山下遥遥走过来一人。
漫山将化未化的白雪里,那人一身灰色的长衫,手中身上都无半点长物,看步伐有几分疲倦憔悴的样子,但身长玉立,远看都知是个美男子。
那人越走越近,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着一双和萧慕之一样的眼睛,脸部轮廓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神情更加肃穆一些。
看到此人,萧慕之不觉停下了脚步,待抬头定睛看了一眼之后马上加快了脚步朝那人走去。
“爹!真的是您!”萧慕之几步冲到来人的面前,半跪在他的脚下,叫道,“孩儿不孝,未能保全清风盟,请爹恕罪。”
“这件事不怪你,这本来就是我和凌家旧日的恩怨。”萧荣把萧慕之扶起来,打量着一年多未见的儿子。
“爹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个时节山上的路也不好走。”想到这一年多发生的事,萧慕之不免有些心虚。
“我见到盟里的人了,他们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和我略略说过了。”
“那…….”
“因果轮回皆有报,有往日之事才有今日之果,你不必自责,先陪我上山见见你师傅吧。”
“孩儿…….不知爹爹上山的路上可见人下山?”
“你说的是项殇吗?”
“是。”
“他已经走远了,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跟着他了。”萧荣说完,看了萧慕之一眼,“他也算因我而无辜受累的后辈。”
萧慕之没说话,心里不禁觉得爹爹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了,好像比往常多了好些温情,说话时候的中气也明显不足。
萧慕之心中觉得奇怪,等萧荣一抬脚走路的时候,萧慕之才发现了不对。
刚才远看,萧慕之全副心思都放在乍见萧荣的喜悦上,没有细细看萧荣的样子,此时近看,才知道萧荣的脚步是多么的虚软无力,根本不是武功高强如萧荣会走出的样子。
萧慕之心思一转,不觉心惊,“爹爹,你的武功……..”
萧荣默然的点点头。
“爹爹!是谁?是凌采之下的手吗?”
“不,是我自己自废的武功。”
“爹爹…….你为何…….”
萧荣脚步不停,搀着萧慕之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一样:“我的一身功夫本来也受教于凌家,如今不过是还给他罢了。”
萧慕之带着萧荣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回到出云斋,本来以萧荣的武功,上山不过是一炷香的事,但现在他武功尽失,踏一个石头踩到青苔都可能会滑到。
对于陆子离失了武功,萧慕之并不太多可惜,反而有一点庆幸,但是对于他爹,萧慕之自幼见过萧荣如何苦练武功,怎能不惋惜。
“这出云斋倒是数十年未曾变化。”萧荣少年时也曾以求医之名上过梅山,还被乐笑翁看中了要收入门下做弟子,因为当时萧荣不肯,所以后来才将自己的儿子送来给乐笑翁门下做弟子,所以萧荣对出云斋也算熟悉。
“爹,要先去客房休息一晚吗?”萧慕之道。
“不用了,去把你师父请出来吧,我有事要和他谈。”
“是。”萧慕之知道这一路萧荣走得有多辛苦,但萧荣面上丝毫不表现出来,萧慕之更不好说出来,只得去把乐笑翁请出来。
乐笑翁听说萧荣来了,亦是惊讶,等见了萧荣,一眼就看出萧荣不仅废了武功,而且几处筋脉都断了。
“晚辈见过乐前辈。”萧荣站起身来向乐笑翁问好。
“小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乐笑翁几步走过来,一手抓过萧荣的右手,搭在他的腕上。
手腕是人的命脉之处,但萧荣也没有反抗,而是很顺从地让乐笑翁把脉。
“你一身武功练得不易,怎可轻易废去?”乐笑翁话里不觉有几分恼怒的意思。
“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是我欠他的。”萧荣道,“晚辈此来,一是为了看看小儿,另外还有一事,想向前辈求证一下。”
“什么事?你说。”
“慕之,你去帮江婆婆准备饭食吧,她年纪大了,恐怕多有不便。”萧荣对萧慕之道。
萧慕之知道萧荣说的事多半不想自己知道,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小荣,你要向我求证什么事?”萧慕之出去之后,乐笑翁问道。
“还记得第一次来出云斋打扰前辈的时候,是我和采之都受了伤,万般无奈上梅山求前辈救命。”
乐笑翁抚着胡子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对当年的事记得很清楚。
“如今想起,还是要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此次想求证的事也和当年有关。我想知道,当日采之是否受了重伤以致表面伤愈之后内在却留下了后遗症?比如,再也不能生育?”萧荣一边说,一边紧紧看着乐笑翁的表情。
“嗯。”乐笑翁点点头,倒是也不想帮凌采之隐瞒什么,“确实如此。”
萧荣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抖,“那…….既然他那时候就不能再生育,他现在的儿子是……..”
等萧慕之帮着江婆婆准备了晚饭之后,萧荣和乐笑翁也把事情说完了。
几个人坐下吃了饭,然后在出云斋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萧荣就急匆匆和乐笑翁告辞要走了。
萧慕之虽然伤也没好多少,但不好一直留在出云斋,也该跟着萧荣一起下山了。
这次下山,萧慕之明显能感觉到萧荣和上山时的心境不大一样了,好像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急匆匆去解决一样。
“爹爹,我们接下来要去哪?”萧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