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君罗转头看了阿木一眼,见他睡得熟了,就道:“下去走走。”
“啊,好。”
清风城并没有宵禁,大晚上的街道上仍然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尤其是灵剑山庄近日要办喜事,天下英豪皆聚于此地,我和君罗从街上一路走下来,一直没停顿过,都愣是把庄主元钦的事迹听了个全,可见元钦这桩亲事绝对称得上是武林盛举。
灵剑山庄这样的地位,连梁国宗室也是要忌惮三分的,以他们的作风定要对元钦拉拢一二,这件事我听说过一点,当初他们做得隐秘,我只知道他们曾经给元钦送过一位姑娘,后来发展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只是既然灵剑山庄与梁国宗室有牵扯,便不由得我不去关注。我看了君罗一眼,道:“你知不知道灵剑山庄和梁国宗室的渊源?”
君罗道:“知道一些。”
我道:“灵剑山庄作为一个最大的情报机构,若真投靠了梁国就有些棘手了。”
君罗站住了,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依旧漆黑一片,道:“君念,你跟着我,就是跟着我,其他的,不用你思虑太多。”
我道:“这是我欠燕云的,我自当还上,眼下我能做的虽不多,却也是要做的。”
他的顿了顿,忽然说了一句:“红尘太重。”
我听得半懂不懂,就道:“你说的这句话我不能理解。这些事情对于你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你已经一个人走过了数万载,眼里包容天下万物,什么事情都说得上一句没什么大不了,我却不行。君罗,我没有到你这样的境界,我觉得,即使我日后要同你一般,那也是日后的事,起码,我活在当下。”
君罗看了我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如此,都随你。”
不远处白色的人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人群密集,我看不真切,觉得像是钟离,正想跟过去看看,又见一群人朝着她的方向追过去了,训练有素的样子,料想到定是她口中的“麻烦”,就扯了扯君罗的袖子,道:“过去?”
“嗯。”
钟离在一条暗巷子里,被这群人堵个正着,我和君罗隐在暗处看得真真切切,她的膝上摆着那把从未见她拿出来过的七弦琴,和他们两厢对峙着,说了一句:“哥哥的人,来杀我?”
这群人显然对她的身份有所忌惮,领头的那人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与我们为难。”
“哦,不与你们为难,要我自杀不成?”钟离淡淡地,“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领头那人道:“您何至于此,若您愿意回去,一切都好说。”
钟离垂下眼睛,指尖漫不经心地扫过琴弦,发出一串音,道:“话是这样说,只是我不愿意回去,你们就只好杀我,但是不巧,我却还不想死,只好我杀你们了。”
顿了顿,又道:“对了,你们好好听,我很久没有弹琴了,这首曲子叫做《七弦杀》,听说很有名,你们要珍惜。听过它的人,大多数都死了。”
琴音一振,我都能感觉到蕴含在琴音里溢出来的浑厚力量,当下脑子一震,隐隐生疼。君罗拉了我一把,捂住我的耳朵,道:“琴音伤耳。”
我闭着眼,缓了数息,才道:“这七弦杀,果然不负威名。钟离尚且如此,若是元钦亲自出手,又该当如何。”
君罗道:“她那把琴,与另一把本该是一对,这一弹,要引起共鸣的。只是,她大概不知道。”
这话我听着就觉得有玄机,“你如何知道?”
“这把琴,是同心木所造,用同一段同心木造出来的两把琴,不管相隔多远,只要一方弹奏,另一把就能与之共鸣。同心木世间罕见,它的主人当初费尽千辛万苦从南荒沼泽里把它带回,求我给他造了这两把琴。”君罗淡淡道,“这两把琴,是我所做的,唯一不是人形的傀儡。”
第6章 灵剑独锋
撇开杀气不谈,单单是曲子的话,《七弦杀》可说是一首好曲子,君罗为我挡了曲子的力量,却没有封住我的听觉,我靠着墙,听钟离弹琴。寂夜,孤星,所有繁华都远去的深巷里,这个我平日所见的空洞,沉默的姑娘,此刻她在面无表情地弹一首举世无双的,专门用来杀人的曲子。都说琴音有情,能带出弹奏者的心境,钟离所弹,却空得很,什么都没有。我一闭上眼,就想起初见那日她的空无一物眼睛。
闷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这群追杀者根本毫无抵抗的余地,曲子弹了不到一半,最后一个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钟离琴声一顿,停下来,看着地上尚还剩下一口气的人道:“这首七弦杀,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弹到过最后,我师父说了,七弦杀杀气太重,弹到最后,伤人伤己,轻易不可弹奏。你看,我并没有欺骗与你,听过它的人,大多数都死了。”
那人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明显正受着极大的折磨,气喘如牛,不断有血从他唇角溢出来,他死死盯着钟离,钟离也淡淡地看着他,等到他气绝,这才收了琴,离开了。
我回过神来,道:“你听到了没有,钟离的琴声,是没有灵魂的。”
君罗嗯了一声。
声音很近,就在我耳边。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蓦然转头,差点撞上君罗的鼻子。他的脸近在咫尺,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地,正看着我。我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的影子,他神色幽深,看得我一阵心跳加速。
要命!我最不能抵抗的就是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深若幽潭,能容红尘万物,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里面幽深得像个漩涡,能把我生生吸进去。
他的双手还捂在我的耳朵上,这样的姿势,加上眼下,月色,深巷,夜深,人静,这个场景我怎么看都觉得……相当一言难尽。
我瞬间紧张得脸上一阵发烫,连耳根子都热了起来,惊觉不妙,连忙若无其事似的,对他笑笑,“你……可以先把手放下再说话。”
君罗又定定看了我一小会儿,我明显感觉到他用拇指指腹在我鬓边轻轻摩挲了一下,一路向下,摸到我的耳根,我简直要跳起来,万万没想到这处竟然是我的死穴。他还轻轻地在那处按了按,触觉不重,硬是让我感觉出带电的效果,脸麻了一片,也不知道他看出来了没有。他放开时还淡淡地笑了笑 ,“你紧张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被他调戏了,他还问我紧张什么!
都是大老爷们儿,凭什么他就这么镇定自若,我就这么没出息?
我强自镇定,看着他道:“你这个人,光芒太盛,你平日里在我心里的形象太高高在上,如今你这一乍地离我太近,我眼晕。”
君罗:“……”
我转身走开几步,避开这个奇怪的姿势,暗自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回头对他道:“我们回去吧。”
出了巷子,鼎沸的人声重新回到耳边,才觉得真实。
君罗跟在我身后,也不说话,路过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他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指着一个小拨浪鼓道:“阿木喜欢。”
摊主眉开眼笑,殷勤道:“公子家中有幼童啊,来我这里买玩具真是再适合不过了,经济又实惠,好玩又不贵!您二位随便看看?”
我把那只小拨浪鼓拿了起来,道:“多少钱?”
“十文钱!”
我点点头,对君罗道:“给钱。”
没想到君罗愣了愣,“我没钱。”
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一路上衣食住行我从未操心过,若他没钱,住宿出行吃饭的钱从何而来?我怀疑他又在耍我,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几跳,“我也没钱。”
老板的脸色顿时就精彩起来。
君罗也看着我,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样子,我还真就不信了,伸手就往他怀里摸,一探,果然空空如也。
我的脸色顿时也精彩起来。
老板盯着我探到他怀里的手,目光炯炯,“二位?”
我慢慢缩回手,觉得整了这么一出着实丢人,颇不好意思地对老板笑笑,“不好意思,确实没钱。”
老板脸上的肌肉就抽了几抽,一副想说点什么又生生忍住的神情,我脸上臊得慌,连忙放下拨浪鼓拉着君罗就跑。
“你没钱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哦,我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并没有说要买啊。”
“……”
“我就是觉得,阿木喜欢这个,以后给他做一个,说起来,我的手艺也挺好的,能做得比刚才那个要好。不过,你对阿木这么上心,我也挺开心的。”
“……”
罢了罢了,和这个人打口水仗,我从来没有赢过。
只是,“你既然没钱,一路上的花用,从何而来?”
“那个,阿木给的。”
“……”
第二日下楼吃早饭时见到钟离,她神色平静,见了我们淡淡道声早,丝毫看不出昨日还开过杀戒。
“吃过早饭我们就去灵剑山庄了。”我对她说。
钟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
灵剑山庄当然在灵剑山上。传说灵剑山里藏着一把灵剑,如真要考究起来,这灵剑山的名字得来只怕也是因为这个传说,但是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众人口口相传,出处却无法言说,才是传说。传说都有这样一个特点,便是不可考,出处不可考,真实性不可考,偏偏世人就吃“不可考”这一套,觉得这样神秘,传说嘛,神秘才能传,传了,才有得说。我们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觉得山上云雾霭霭,山岚烟煴,倒真有些仙气缭绕的样子,心想就凭这个,灵剑山有这样的传说也不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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