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鲜衣思考良久,回答得坚决又铿锵:“不拜堂!打他!”
燕云看着他,一脸正经,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喝醉了的。他见过莫鲜衣喝得微醺的模样,那个时候的莫鲜衣还是正常的喝醉的样子,会大着舌头讲话,行为举止一看就能知道是喝了酒的,但是他真正醉倒的时候,燕云万万想不到是这样,看着莫鲜衣清亮的眼睛,心头的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这么消了下去,真是……他叹了口气,向莫鲜衣伸手:“我们要回去了,走吧。”
莫鲜衣就把手伸给他,跟着他走了。
这么乖?燕云此刻心头想的是这几日莫鲜衣使劲儿憋着坏故意折腾他的模样,偏偏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看得他是一点脾气也没有,那个时候,燕云可一点也想象不到莫鲜衣会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和他说话逗他,“你偷跑出去喝酒了?”
莫鲜衣:“没有。”
“说实话。”
“喝了。”
“你和人家斗酒,喝不过,醉了。”
“没有。”
“说实话。”
“醉了。”
“你还特地挑我不在的时候跑出去偷喝,你怕我知道了骂你。”
“没有。”
“说实话。”
“怕。”
燕云终于忍不住笑了。
夜色浓重,他们走在清净少人的街道上,两旁的灯笼幽幽亮着昏黄的光,添了几分暖色。燕云眯着眼睛看看夜空,又转头看看与他并肩而行的人,衣袖下紧紧相握的手又紧了几分,燕云觉得,他一点也不想放开这个人,莫鲜衣,他这样明媚,他喜欢他,喜欢到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燕云想,但是这些话,却永远也不能对他说出来了,再过几天,他们之间就截然不同了,莫鲜衣还是这个莫鲜衣,他燕云,却再也不是那个燕云了。到那时有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他拿不出任何东西来保证他们的一辈子,莫鲜衣这么好,他不忍心改变他。
走着走着,燕云就站住了。
脚下这条路不长,他想慢点走。
莫鲜衣也跟着站住了,转头问他,“为什么不走了?不回去吗?”
燕云将他拦腰一揽,拥在怀中,唇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莫鲜衣,你想和我一直走下去吗?”
莫鲜衣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任他抱了半晌,眨了眨眼,像是才听到这句话似的,手也抬起来环住他的腰,说:“想的。”
燕云闭上眼睛,按着他的后脑抵在自己的肩上,他说:“我知道你如今喝醉了,说的话都当不得真,明日等你清醒了,我再问你一次,你也一定,一定要这样回答我,好不好?”
这句话莫鲜衣没有听懂,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宿醉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莫鲜衣捂着额头想。
燕云一如往常,前前后后地为他忙碌,好一通折腾才把这小祖宗伺候好了,莫鲜衣眯着眼睛笑得心满意足。
但是燕云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笑不出来了。
燕云道:“莫鲜衣,接下来的行程,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对于莫鲜衣来说,燕云这个人是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公子,身份也许显贵,身上却有一股子一般人没有的侠气,许多时候和他在一起会觉得安心,他喜欢这样的安心,他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觉得很好。也是因为这样的感觉,让莫鲜衣放下了一开始对他的成见,愿意与他结交,甚至毫无预兆地,动心。
动心。
根本没有一点道理的那种。
他已经想好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要走过哪些地方,要做些什么,从春夏到秋冬,每个季节他都有规划,每个规划里都有他,他觉得,这些地方对他之所以有吸引力,是因为他身边的人是燕云,若燕云不在他身边了,这些地方就没有意义了。
他问:“为什么?”
“我姓燕,莫鲜衣。”燕云没有看他,语气尽量平静:“燕是燕国的国姓,你明白吗?”
莫鲜衣许久没有说话。燕云在静默中等了他许久,久到他以为莫鲜衣不会开口了的时候,莫鲜衣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成为新一任燕王了,是吗?”
燕云道:“是,趁我在外面的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回去接替王位。……莫鲜衣,我曾答应过你的事情,如今却要失信于你,你还想继续留在我身边吗?”
这个时候莫鲜衣的脸色就隐隐变了,心里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他不能再和燕云纠缠下去了,他会死在他的剑下,不如就此结束。他们两个人,应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这才是正确的。莫鲜衣闭了闭眼,觉得脑中深处隐隐作痛。可是,他想,可是他喜欢这个人啊,离开了他,他是不会快乐的,他想一直守着这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若是……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他想他也不会后悔的。
不!你会后悔的!你这样执迷不悟,泥足深陷,自甘堕落,你一定会后悔的!心里那个声音尖利起来。
钝痛阵阵袭来,莫鲜衣痛苦地扶着头,忍不住低吟出声,燕云发现他的异状,连忙扶住他的肩膀,“莫鲜衣?”
莫鲜衣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觉得头更痛了,他紧紧抓着燕云的手,咬牙道:“燕云,我告诉你,我想的,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一定不能丢下我。”
心里的嘈杂一瞬间全数退去,莫鲜衣脑子里空白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低着头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是很突然地,莫鲜衣到如今才意识到,长老说过的心魔,已经在他心里滋生了。
莫鲜衣的心跳跳得很厉害。
燕云一直担忧地看着他,看得出他眼下的辛苦,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过,“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莫鲜衣摇摇头。
他怎么能告诉燕云这种事情?他想简单一点,什么狐妖,什么心魔,什么天道注定的结局,这些都不应为成为他和燕云之间的阻碍,不管燕云是什么人,他都只是莫鲜衣而已。
莫鲜衣随着燕云入了宫,刚开始的时候,宫里一阵兵荒马乱,燕云登上这个位置,很不得人心,朝里朝外,说什么的都有。那一阵子,光是舆论压力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莫鲜衣那个时候才知道燕云还有一个身份极是敏感的弟弟,对外虽然说是死了,但是燕云什么都不瞒他,他自然知道其中猫腻,那个时候,莫鲜衣这才了解到一个王朝,到底有多么诡谲多变,人心有多么深沉叵测。这些事情他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在狐族的时候他尽管是在狐王的身边长大,但是族里的氛围与这里大相径庭,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人,是多可怕的生物。
那段时间的燕云,过得非常辛苦,他曾陪着他批阅奏折到天明,一刻也不曾休息,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朝时候,又撑着疲倦,到朝前去面对一群居心叵测的臣子,回来的时候往往又带回许多存心找事的奏折。
他也曾陪着他在最千夫所指的时候,卸下厚厚的一层面具,在深夜最清冷寂静的寝宫里静坐到天明,一句话也不说,燕云就是再这样的环境下一点一点学会隐匿自己的情绪,变得深沉。只有莫鲜衣看到他褪去一身龙袍的时候,身形已经消瘦到何种地步,燕云终于还是变了,这时如今的时局形势,将他一点一点逼成这样的,那个时候,莫鲜衣心里忍不住就怨恨起来,恨操纵这一切的肖夫人,恨插手了这件事情的皇室,最恨的,还是我。
但是骄傲洒脱如莫鲜衣,也终于学会了“无奈”二字怎么写。
燕云那个时候再如何艰难,再如何辛苦,他始终没有怨过一句,他也一直将莫鲜衣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丝毫没有让他接触到朝中的黑暗一面。他想,莫鲜衣的眼睛这样明亮,是他在这宫里唯一的精神寄托,他要尽力保住他。
燕云终于具备了一个王该具备的所有特质,他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王,当朝野上上下下终于折服在他的能力与手段之下,当民间开始有“天佑大燕,再赐明君”的说法,当燕国的国力稳步上升,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
莫鲜衣还是莫鲜衣。
有很多事情悄然变化,包括莫鲜衣的心魔,包括我。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乱世苍茫,群妖入世,我想还燕云一个天下,一步一步把莫鲜衣和燕云推向了注定的,不可挽回的结局。
我斟了一杯酒入喉,酒味辛辣,口中一片火烧火燎,入眼都是黑暗,心里遍地仓夷。我怎么会觉得我已经不欠燕云了呢,我还是欠着他,欠着莫鲜衣,这个债,我还不清了。
莫鲜衣一直想努力做一个纯粹的莫鲜衣,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始终是红萧,是个生了心魔,却爱着燕云的狐妖。
当他终于彻底被心魔控制的那个晚上,他帮助族里的长老们打伤了燕云,引来了君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终究不是莫鲜衣,他是狐妖红萧,是注定要和燕云站在对立面的。他诚然可以对燕云说那天晚上不是我,是我的心魔,也可以向燕云坦白一切,燕云一定不会怪他,他们还能回到以前那样的相处模式,互相信任,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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