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我的,如果我将北狄人阻在青州之外,就算我了结林家子的责任,会帮我同他成亲。”进了林源的房间,林津即刻将大哥的手甩开。
“我没想过要帮你,是二弟要我把你调过来……”
林津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大哥,原以为大哥会有些不同的,大哥曾答应过他,可……原来也不是。
他忿忿道:“那便不要你帮。”便转身向外走去。
林源一把抓住他,“但我答应你的时候,可没有什么虞国公主上官小姐。”
“我离开陵阳的时候,是没有。”林津语气转冷。
“你……这是怪我?”林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好像他是有些理亏,但他也的确是为了林津。
他们自家人当然是觉得林津好的,可岑季白一个外人,一个外人……
林津容色格外不好些,也不是个女人能生养子嗣,岑季白即便娶了他,也只会是因为林家。就像那什么周丹、上官诗诗似的。
林津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但这话林源说不出口,不只是因为林津是他弟弟,他说不出林津的不好来;也因为连云关同照月谷两次的事情,林源比林渡看得更清楚些,岑季白再是拉拢林家,也犯不着以命相替。
而在他愣神的时候,林津已经背转身离开了。
第46章 各怀心事
岑季白醒过来之后,总觉得林家大哥有些奇怪。想到那天他要灌酒的事,又觉得林家大哥似乎一直都有些奇怪。
林源笑眯眯的,“殿下跟北狄人莫非是一伙的?”所以知道他们行踪,所以最后放走他们。
岑季白:“……”
“我当然知道殿下不可能跟北狄人是一伙的呀,殿下怎么也是跟我一伙才对。”林源继续笑道:“殿下到底是怎么知道北狄在照月谷有伏兵的?”
岑季白张口含住林津送过来的汤勺,喝了药,仍是不说话。
“殿下果真在北境有探子?”林源再接再厉。
岑季白两只手搅在一起,低头看着被子上的纹路。
“这也不对,若真有确切消息,殿下何必亲自来冒险……太子殿下,您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林源屡败屡战。
岑季白所盖的被子上绣着白虎,虎目如炬。盖着这样的被子,夜里大概不做噩梦吧,白虎驱遂。
林源想了想,又道:“殿下放走速谷烈,又是为何?”
林源似乎笃定了在北狄有岑季白探子。或者是那种在北狄高层身边的可以得知军事机密的探子,或者就是远比林家军优秀得多的斥候,不仅探知到照月谷的伏军,也绕过了林家军斥候探查,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匿行事。
然而,在北狄,岑季白真是没有探子的。不过林源也提醒了他,李牧的商队是不是该往北狄走得深些?
“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连你三哥也不能说?”林源看了看端着汤药的林津,不只刺探情报,还要挑拨一回。
岑季白身子僵了僵,偷偷看了眼林津,又迅速低下头去。
他不能说,也不想告诉林津前世他会有那样的结果……当然,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信。索性默认了自己在北狄有探子,还是个很重要的探子。
林源自说自话了半天,林津一直寒着脸给岑季白喂药,岑季白更是连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过于安静的沉默让林源头皮发麻,只好暂时放弃,告了辞,临走前还如同警告般瞪了林津一眼。
待到岑季白吃了药,林津也起了身。
“三哥,”岑季白叫住了林津,“你等等。”
腊月十五年末大朝,身为监国太子,岑季白应当回去主持。
但现在的状况,不花上两三月,他这条腿是不要想骑马了。坐马车的话,怎么也要二十多天才能回陵阳去,他要赶回陵阳主事。
朔方城只有驻兵,马车也只是押运粮草的粗陋工具,江平前两天便去青州要车。大概明日,就能回来。等江平回来,岑季白便要走了——这回是真走。
但自他醒来,林津都不肯同他说话,岑季白也就没什么机会开口道别。
岑季白并不是有心瞒着林津,如果真相是那种有因果有证据的事情,他早就说了,哪怕费点心思造出证据来呢,就像连云关那样。
但他这次过于匆忙,实在来不及准备。那些所谓的“探子”,也就只能一直插在林家人的心头上了。
岑季白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扣来,放在手上,向林津递过去。“北境危险,你多小心。”
林津看他手上,是一枚青玉的平安扣,能讨个吉利。“用不着。”林津语气淡淡,也没有伸手来接。
“怎么用不着?”岑季白一听他不要,就着急了。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放缓语气,道:“你戴着它,就当是个念想。”
岑季白很想让林津留下这枚玉扣,萧州平叛前,他特意去那家玉器铺子里寻到了它。
“我没那么多危险,你自己留着吧。”林津有些气闷,扔下这话便走了出去。
人说事不过三,但清风崖、秋狩、连云关、照月谷,岑季白救他,这是第四回 。他一生中最危险的几次,岑季白替他化解了,林津觉得自己很有些无用。若是讨个口彩,求一点心安,无论如何也该是岑季白自己留着。
岑季白见林津不肯收,自己苦笑一下,握紧了玉扣。
也罢,念想……就当这东西是前世的林津留给他的念想吧。
想到前世,岑季白喊来阿银:“一会儿你背我去外头转转。”
前世林源战死时,林津尚在射声部中。岑季白做了半年射声部的中郎将,林津去守连云关,他也跟了去。一年后林津往青州戍卫,岑季白亦是随行。
那时林戍夫妻在接连承受两个儿子死亡后,人也消沉下去,能主事的便只有林津与林浔两个人了,岑季白私心里是想收走北境兵权的,他最初跟着林津,本是想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时候林津也想过要来北境黑水草原上筑城,只是家中剧变,北境军马又经林源带兵在黑水草原折损,筑城一事也就有心无力了。
他们时常出了青州长城,远望草原、山林。扬鞭指向北狄,也说些夏国朝政。
没想到这一世,林津将筑城变作了现实,而草原风光,岑季白却还没有好好看过。
阿银有些担心。外头是一片雪原,天气晴好,温度却不高,积雪未化,反倒是冻得硬了,滑。况且,那冷风跟冰刀子似的,太凉了。“殿下,外头冷,怕是……”
岑季白只看了阿银一眼,阿银便住了口。他知道,岑季白并不是容人置疑的。
傍晚时,朔方城北城楼上,岑季白单腿站定,手攀着城楼护栏,去眺望银白雪际。
北境的风光,尤其是雪后,有一种磅礴的壮美,与陵阳的富贵繁华不同。
夕阳斜照,远近皆是泛着白光,岑季白揉了揉眼睛,听见楼下有人在喊“前将军”,往下看去,竟是林津牵着白马,慢慢向城楼走来,他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一人一马,茫茫白雪,岑季白忽然有些怔往。
林津似有所感,抬头往城楼上望了一眼,便见是岑季白在城楼观望。岑季白笑了笑,两人对视一回,都有些发愣。
林津先反应过来,迅速进了城,身影在楼下消失了。
岑季白微觉怅然,忽然听见林津喊他,“你到外头来做什么?”原来林津匆匆入城,是上城楼来寻他。
阿银如蒙救星来临,即刻道:“三公子,你劝一劝殿下,他非要出来。”
林津将手中笛子插回腰间,上前几步,在岑季白身前弯下身来,“我背你回去。”
岑季白怔了一回,见林津回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便迅速用双手攀着林津脖子,往上跃了跃,重重地趴在林津背上。
他就知道,林津即便生气,也还是待他好的。
想到这里,索性再次取下玉扣来,趁着林津无力阻止,岑季白将它直接给林津戴上了。随后,岑季白双手紧攀在林津脖子上,好像生怕人将他给扔了似的。
林津步子顿了顿,低头看着那两只紧箍在一起的手,无奈之后,又勾出一点浅淡笑意来。
岑季白不肯说清照月谷的事,他真是有些生气的,气岑季白信不过他。但岑季白宁肯以身相替,也不要他涉险,这样的行为又让他十分动容。岑季白虽无信任,但交付了性命;林津没替他偿过性命,至少可以还他信任。
第二日一早,岑季白上了马车。林源冷着一张俊脸,活像谁欠他银子没还似的。或者,有那不知道的,还当他多不舍岑季白离开。
岑季白看了看护送他的林家军,试探道:“不如,你收回五千?”
岑季白带来的禁军在照月谷悉数折损,要回陵阳,自然只能向林源借些兵马。打探归打探,回朝的事却耽搁不得,林源知晓轻重,便派了一万精兵护送。
但派这一万兵马,倒好像是从林源心头上割肉似的。岑季白实在是不懂,林源不是巴不得他动身吗,这会儿不该喜极而泣?
送到朔方城外二十里,岑季白提议道,“其实,孤只要一千人就够了。”他确实不需要带太多人,来时的五千兵马,是为以防万一。既然万一已经发生了,他也不需要再带着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