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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雪定清风 完结+番外 (Chitarra)



吴渊怒道:“群枭一派亡命徒,多一笔债少一笔债又有什么分别?”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旁人的耳朵,太老夫人按住胸口,几乎要昏厥:“居然是这样,我的孙儿死得好冤呐!”

到底吴渊是没有三头六臂的,很快就被两把剑架在脖子上,见高淮燕先一步拉下面巾,他便长叹一声:“清风客主,我早该想到的。”

事已至此,他突然失去了斗志,任由人给他上镣铐。

这时,沉默已久的严子俊上前来,朝着他徐徐跪下,三叩首后,他的声音便在众人耳边响起:“孙儿不孝,请爷爷恕罪。”

一时之间,各人的脸上都是五颜六色。

吴渊看着他,没有说话。

严子俊道:“我本姓吴,名吴俊,意外得知爷爷从前做下的的错事后,在各地的苦主那里为我爷爷还债。到了滨江,见已故的严子律生母,因丧子之痛而变得疯疯癫癫,于心不忍,就在她面前磕头,给她做个义子,在她膝下尽孝。”

高淮燕一凝眸:“居然是这样。”

说曹操见曹操,那严子律的疯娘正好往这边来,她看不懂人的脸色,吃吃笑道:“你们在玩儿什么?”

面上是欢欢喜喜,却无端叫旁人落了泪。

世道上的消息都是长腿的,严家弄清楚长孙被害的真相后,将事情告诉了当年有过往来的其他世家,几封信一写,风声顿起,杨彬谦听着信儿,遛没影了,他那群跟着嚷着要再打群枭的拥趸,气焰熄了,以钟鼓楼康楼主为首,纷纷躲回家,闲杂人等一概不见。只有一个彭以柔,知道消息后,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严家人把吴渊捆在灵堂,以慰亡人,彭以柔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他佝偻的背影,数月不见……竟好像多老了十岁。彭以柔走过去,也不看他脸色,先上了三支香,拜了拜,才要席地而坐。

吴渊四肢被捆着,只好扭动全身,把一个蒲团推给她:“地上凉。”

彭以柔眼眶红了一下,强忍着鼻子的酸涩,道:“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杨彬谦狼狈为奸,各取所需,我滥杀无辜连累子孙为我还债,不假。你从前常和我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我没有要你改嫁之意……今后你也不用担心我再来烦你,”吴渊乏力地笑笑,“前有孙儿大义灭亲,后有红颜为我泣泪,我吴某人这一生,很值得。”

彭以柔用皱巴巴的手背摸了下脸颊,狠心道:“你不用作出对我用情至深的样子,纵然有那么一点真心,也是年轻的时候,如今我们都老了,哪里来的情情爱爱。当初你不肯娶我,说要履行家里给你订下的婚事,不能辜负人家。我当你……当你是个君子。是我看走眼了。”

这是彭以柔留给他最后的话,他甘之如饴地受了,心里苦到极处,翻出一丝甜蜜来。

他这个当事人状况还好,吴俊有些扛不住了。严家人知道错不在他,又看他心怀仁善,根本不会怪他。不成想他太过自责,病倒了。

高淮燕与廖云锋抽空去看望他,不过几日功夫已经骨瘦嶙峋,都不免有些唏嘘。彼时他床边守着严家孙儿辈分的一位兄弟,小吴俊一些岁数,唤名子阳。三人互相见了礼,不想打扰吴俊休息,就一起出了房门。

那严子阳不知什么缘故,拉着他二人找了个僻静处说话:“这件事情大出众人所料,谁成想黑的能变作白的,白的能变作黑的。只不过……”

两人互望一眼,高淮燕道:“但说无妨。”

严子阳作回忆状,开始在原地兜圈:“兴许是我那时年幼,记岔了。但是,当时出事的时候,我跟我阿兄恰好睡在一个房间,阿兄让我躲在衣柜里。我从门缝中看那个杀手,总觉得论身材,他比子俊哥的爷爷要瘦小不少。”

廖云锋道:“玄慧道长如今年事已高,身形理应变小,不会变大。”

高淮燕亦点头:“你还记得什么细节没有?”

严子阳想了想,摇头:“兴许真是我记错了。毕竟,怎么会有人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往自己身上安呢?”

他说得当然有道理,但世事总有出乎常理的。

“对了!”严子阳拍拍脑门,“那个杀手当时为了确定房中没有别人,四下查看,我也险些被他发现。我记得他左手的拇指上,有个地方,颜色比别处皮肤淡上一圈。”

廖云锋与江湖中人交往甚少,还在思考这算个什么特征,就见高淮燕不知想起了什么,说话声音徒然拔高:“你确定?”

入秋后天气渐凉,到了夜晚,灵堂里阴风阵阵,祭幛挽联摇摇晃晃,供桌上香烛忽明忽暗,阴森可怖。吴渊不动如山,闭眼端坐在蒲团上,仿佛并非阶下之囚,将死之人,而是即将得道。他嘴唇翕动,念念有词,走得近了就能听到他说的是:“……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

有人息靠近,他已没有力气再斗,便点破了:“找我何事?”

来的人只有高淮燕一个。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口中道:“道长高义,我等望尘莫及。”

吴渊缓缓睁开眼,道:“何意?”

高淮燕轻笑:“晚辈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似道长这样的人理应视名利为身外之物,怎么会如杨彬谦之流一般。但晚辈听闻一事,豁然开朗,这世间能让道长视作至亲至爱,重如性命的,除了吴俊,还有傅炎的夫人,彭以柔前辈。”

听到傅炎的名字,吴渊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目光如炬:“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淮燕迎着他的目光,道:“道长放心,道长用心经营,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晚辈不会因一时情绪,令道长心血毁于一旦,彭前辈说要找杨彬谦算算账,早已经离开了。”

“她啊……”吴渊长叹一声,问道,“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

闻言,高淮燕不免有些歉意:“从前对道长诸多算计,今次却不是。只因吴兄对我们以礼相待,视作至交好友,故而晚辈想弄清事情究竟,好叫他知道道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以宽吴兄心结。”

吴渊目光灼灼:“你还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高淮燕道:“子阳兄与我们说,他见到的杀手左手拇指上有一圈皮肤比别处的颜色淡些,我想,那应该是常年佩戴门主信物的缘故吧,傅炎死后,那枚玉扳指就到了彭前辈手上。况且与道长有关联,能让道长作出如此牺牲之人,除了彭前辈还有谁?”

供桌上供着一盏油灯,已经快熄了,吴渊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给它添油,但他被绑着,有心无力,高淮燕见状,便代劳了。

“就如你所言……杀人的,是傅炎。我意外撞见,不能容忍他的罪行,于是将他杀了。但又不想叫柔妹知道,她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替傅炎隐瞒。”

高淮燕听了,稍一思索,道:“恕晚辈唐突,吴兄演技拙劣,道长应该早就发现了吧?道长是故意让我们抓住的?”

听到这里,吴渊才笑了一下,竟依稀有些少年模样。

灵堂外吴俊拖着病体听墙角,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空,又一动也不敢动,他低下头,七尺男儿,却沉默着哭了起来。

廖云锋收回搀扶他的手,也想不出安慰话来,只等到高淮燕出了那扇门,面带倦色地走向他:“师兄,我们走吧。”

后面的事情,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了。不是没想过将已定的乾坤翻过来,可是人生在世多少虚情假意,拼了命才护住的一份情,不成全它,才是真叫人伤心。


17.

拜别吴俊后,本来是要去打探杨彬谦的下落,没想到高淮燕收到飞鸽传书,说杨彬谦闯进碧海波涛,劫走了虞文茵,扬言要高淮燕拿着廖云锋的人头去换。两人一时失去了方向,仍住在原来的那家客栈里。

高淮燕全然没有紧张的情绪,还与他家师兄开玩笑:“没想到姓杨的这么记恨你,你说,如果我现在把萧台凤本尊交给他,他是信还是不信?”

廖云锋无动于衷地掀了下眼皮,道:“即便是我也不敢信。我杀的那个是什么人?”

“群枭里的一个老牌杀手,刚好活不长了。”高淮燕说出这句话,面不改色。

“你和群枭,是什么关系?”廖云锋问出口以后,又有些后悔,补救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高淮燕轻轻牵了他的手,反问:“应刑与群枭是什么关系?”

廖云锋没接腔,不知想了些什么,反握住他的手,道:“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如果要伤你,我的刀绝不答应。就连你自己也不行……其余的我都可以不过问。”

两人各坐一把椅,中间隔了一张机案,两盏茶,高淮燕一时动容,将茶盏推开,倾过身去,在他耳畔道:“有师兄在,我怎敢轻易有事。”

离得近了,身上的气息彼此都闻得到,廖云锋摸摸他的发鬓,指腹擦过耳垂,吻上去。

是个不带情`欲意味的吻,只是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三千世界,只此一方天地,和耳鬓厮磨的两个人。

偏偏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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