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兰泽眼神微沉,正要发作,便看见顾一笑匆匆忙忙跑进房里,脸上满是惊慌,口里还颠三倒四的说:“教、教主!青城、青城的大弟子被人杀了!”
他扑到燕兰泽身前,一把抓住燕兰泽的衣摆,纵然瞧见了身前人满眼的阴云,也压根没反应过来似的。
燕兰泽瞥了眼顾一笑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淡淡道:“这么急,人是你杀的?”
顾一笑连忙摇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堵在口中不知该说什么好。见他半天吐不出一句话,燕兰泽看也不看身后偷偷露出一只眼来的采之,慢慢站起身。
“顾一笑,你……”
“那人死于拂柳十三招!”顾一笑忽然高声打断燕兰泽的话,“薛涉,是薛涉啊!”
江湖上只有薛涉一人会使拂柳十三招。
当年年仅十七的薛涉凭借这一套剑法,于武林大会上轻松斩杀一剑门掌门,一剑成名天下知,世人皆知只有薛涉会这暴力残忍的剑法,也只有薛涉能练成这刁钻万分的剑法。
燕兰泽一听见薛涉的名字便僵在了原地,眼里原来的愠怒一瞬间散去,却又眸光渐渐凌厉起来,他盯着顾一笑仓皇的神情,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教主!”
燕兰泽厉声道:“他已经死了。”
当初燕兰泽挑断了薛涉手脚,又一剑将薛涉刺了个对穿,他亲自等着薛涉断了呼吸,才将人拖到了乱葬岗抛尸,薛涉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又怎么可能活过来。
顾一笑重重的呼吸了几声,勉强冷静下来,他看了眼藏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人,燕兰泽手一抬,点了采之的睡穴,“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转到书房,正要进门,陶醇也赶了过来,三人进屋之后,互相对视几眼,燕兰泽稍稍敛了眼中的冷意,坐入椅中。
“你也知道青城的事了?”燕兰泽看向陶醇。
陶醇点点头。
“青城弟子是否真死于拂柳十三招下,可有确切消息?”
“青城掌门认的伤口,教中安插的人递来的消息也确实如此。”
燕兰泽闭上了眼,他曲起手指来,在桌上敲了敲,几息过后,又睁开眼。他杀了薛涉的事情只有他与陶醇顾一笑知晓,对其他人的说法一律是薛涉失踪,如今拂柳剑法重现江湖,明目张胆的杀了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如今只怕除了他三人外,所有人都认为薛涉重回江湖,这一步是代表朝天教来挑衅了。
“如今只怕我再如何强调薛涉不可能活着,你二人还是会怀疑。”燕兰泽沉声道,“那么,我们来做两种想法。”
“一,这人是薛涉。那么,他不回朝天教来向我寻仇,而去杀了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青城弟子,是为了什么。”
“二,这人不是薛涉。那么,他为何会我朝天教私传的拂柳剑法,他杀人的目的,是仅为了泄愤,还是为了将祸水引到薛涉身上,引到我朝天教身上。”
说罢,燕兰泽看向顾一笑,“一笑,你手上诸事暂且放下,其他人我不信,待会你且亲自去青城走一趟,悄悄看一眼那伤口,好生辨认一下是否是真的拂柳十三招。”
顾一笑点头,“属下领命。”
陶醇忽然道:“会不会是薛涉未死,为人所救,然后教了旁人这拂柳剑法,指使人来栽赃我朝天教,教主年前才与盟主结了盟要护这江湖安稳,如今出了这等杀人之事,青城若是来向我们要人,我教定然交不出薛涉此人,青城少不得认为我教故意包庇薛涉,到时候……”
陶醇话未说完,燕兰泽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既如此,你便去武林盟主那里走一趟,”燕兰泽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遮起来放入信封,“此事应还未结束,青城定然不会是唯一一个出事的地方,你去安抚武林盟主,与他说清薛涉的情况,让他务必掌控好局面。”
陶醇接过信,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分配好事情,三人又交换了一阵各自的猜测,说来说去,最后也只能选择先静观其变,毕竟杀人的人还隐在暗处,他们又连这人的真实身份都无法知晓。
陶醇与顾一笑一前一后离开后,燕兰泽在房里坐了许久,才起身回了致宁苑。此时天已近黑,燕兰泽看了眼采之住的屋子,想也不想采之还昏睡着的事,径自回房里用过膳后便睡下了。
四、
事情一如燕兰泽所料,青城不过只是一个开端,陶醇与顾一笑先后下山处理此事后,燕兰泽连续七日接连收到了不少密信,均是各大门派人员死于拂柳十三招之下的消息,上至少林下至淮海帮,江湖中只要有些名号的门派,均被人以拂柳十三招收割了性命。
纵使之前再如何确定薛涉已死透的事实,燕兰泽在这连串的冲击之下,也不由起了这事极有可能是薛涉挑起的怀疑。
薛涉其人向来直来直往,从不耍心机,当年与燕兰泽在朝天教中争斗之时,纵然他再讨厌燕兰泽,燕兰泽给他挖了再多陷阱,他也从未设计害过燕兰泽。燕兰泽直到今日仍对拂柳十三招一事存疑,除却对薛涉的死亡的考量外,还有他认为薛涉不会设计害人的认知在其中。
如今使拂柳十三招杀人的幕后之人的意图已再明显不过。不过短短几日,江湖上原本平息的对魔教的愤怒再次席卷而来,无论是否受过害的门派纷纷派人前往武林盟主所在的平阳城求一个公正,武林正派团结起来讨伐朝天教之事,已是不远。
想到陶醇传来的消息,燕兰泽只要一想到连向来长袖善舞的武林盟主叶昭都镇不住那些愤怒的名门正派,脑袋都大了三圈。
再一想到薛涉可能未死在乱葬岗,甚至长了心眼使出这一招来整治朝天教,燕兰泽就恨自己当年未将这人分尸,断了他生还的所有可能。
那些个武林白道早想着灭魔教来夺魔教资源,如今杀人者给了他们一个集结绞杀朝天教的由头,莫说如今燕兰泽根本交不出薛涉来给他们泄愤,就算他真将薛涉交出去了,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迟早要踏上他这无崖山来“灭魔”。
燕兰泽合上顾一笑传来的信件,闭上眼在手中狠狠攥住,片刻后睁开眼来,一些白沙自他手中泄出,伴着他轻轻的一声叹息,道尽了他如今的无奈。
既然迟早有一战,陶醇也不必再留在平阳城与叶昭斡旋了,顾一笑早确认了各派尸体上拂柳十三招的痕迹,是时候召回来了。想通这一点,燕兰泽提笔写下了两道命令,口中吹了一声哨音,窗边立时飞来了两只猎鹰。
分配过陶醇与顾一笑的任务,又与暗卫头领重新商讨过无崖山的各处布置后,燕兰泽从书房出来,准备回卧室歇息。
燕兰泽刚踏入院子,便见一个侍女匆匆捧了药盅从采之房里出来,他几日未见采之,现下忽然想起来,又想到他与叶昭之间几近崩塌的协议,无端烦躁起来。
“你,过来。”
侍女忽然被燕兰泽喝住,手中一抖差些将药盅跌出来,“教、教主!”
之前因着想借采之之故来给叶昭使些计谋,燕兰泽将采之接出了聚兰苑,眼下情况采之却已无了大用,燕兰泽无意再留他在苑里平添不快。
“这几日采之的身子应是大好了,明日你伺候着她搬回聚兰苑去吧。”燕兰泽淡淡说罢,转身准备回府。
那侍女却忽然跪了下去,“教主!采之小姐如今动不得身啊!”
燕兰泽看她一眼,“何故?”
“教主这几日劳心劳神,小姐心里牵挂着教主,夜不成寐,背上伤痕虽是好了,却又染了风寒,已经两日没能起身了!”侍女急道。
燕兰泽嗤笑一声,“她身子倒是娇弱!”
侍女眼中急出泪来,“非是小姐身子娇弱,前两日小姐伤才好些,心里记挂着教主夜夜晚归,便强撑着出门在院里坐了一阵,想见见教主伺候教主,吹了冷风,这才染了病啊!”
燕兰泽眉稍稍皱起,好半天,负了手,淡淡道:“既如此,便好生养着病吧,少出门折腾了。”
大战在即,燕兰泽也懒得再思虑他后院养的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索性搬出致宁苑,住进了议事大厅后的院子里。几日后顾一笑匆匆回来,一见燕兰泽便愁眉苦脸的将一张纸条扔进了燕兰泽手里。
“少林寺智元大师也死了。”顾一笑叹气,“八大门派十二小帮已在平阳城聚首,只怕我教躲不过这场恶战了。”
燕兰泽皱紧了眉。
“来便来罢。”
顾一笑握紧了手里的剑,笑笑,“也是,我朝天教哪有那般容易就被这些乌合之众伤到根骨!大不了两败俱伤,我定然让他们讨不了什么好处去。”
燕兰泽也是一笑,眼中冷光闪过,“待那时,幕后之人自然要出现……”
只要出现了,一切如今无法解决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这厢朝天教做好了迎战准备,平阳城内大门小派亦开始准备讨伐魔教之战,幕后之人杀过少林智元大师后却销了声匿了迹,平静十数日,直至武林白道在武林盟主叶昭的带领下逼近无崖山朝天教,亦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