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珩没有兵器在手,又有所顾忌,只被这凛冽的剑法逼得步步后退,等到了书桌前,退无可退之时,他却忽地拿起桌边镇纸,陡然出手。
霍然到底是年轻,先前见他只守不攻,越起了追击之心,心思只放在一举拿下他上,却不料他会有运足内力的一击,当即虎口一麻,手中长剑跟着断成了两半。
霍然不愿和他缠斗,只愤然扔了手中的断剑,恨恨道“没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也会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招数。”
霍然没想到盘算落了空,他一向最忍不得气,但又不好发作,一时之间既是气自己技不如人,又是气沈之珩阴险狡诈,气得连耳朵根也泛着微红。
沈之洐却笑“还是保命重要,我可不想正事还没说,就命丧霍大教主剑下。”
“我和你有什么正事好谈?”霍然最看不得沈之珩这云淡风轻的模样,面色不豫,说话也没个好气。
“如果霍教主不想和我谈正事,”沈之珩素日都是平和稳重的,可一笑间剑眉斜飞,稍露出些许风流姿态 “而是想谈谈不正经的……在下更是求之不得。”
他如此挪揄,霍然反倒冷静了许多。
听先前的谈话,华山已在危难存亡之时,而且似乎暗流涌动,可既然如此,作为这武林盟主的沈之珩怎么还会花了半年时间去魔教,怎么现在还会有空和他出言调侃?
他脸色终于凝重起来,低声道“快说。”
沈之珩仍是不急不慢地从上到下扫了霍然一眼,道“我听说魔教几百年来长盛不衰,高手不计其数,累世的财富更是惊人,但有一物纵使是你们魔教,派出了无数高手,耗尽了十年也未曾找到。”他朝霍然望去一眼“霍教主总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霍然神色一变,却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药谱失传,大夫西去,世间再无解缚丸了。”他声音清凌凌,而本来清澈透亮的眼睛却刹那热了眼圈。
“我到魔教后可曾有幸看得圣女几面,她是极美极坦荡之人,言行举止毫不扭捏,和世间杰出的少侠比,也不遑多让。”沈之珩温声道“她这样的女子,按我说该配个白衣剑客,浪迹江湖……”
他最后的话戳到了霍然内心不能触碰的地方,他断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总得让我把故事说完吧。”沈之珩依旧是温声细语“别人或许不知,但我之前在十几年之前,我们江湖里出过一个人物,倒和令姐颇为般配。他是犯官之子,被父亲连累发配到了边陲做苦力,管理他们的小吏极为严苛,动辄打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直到有一天,天降大雪”明明知道霍然一定也听过这个故事,他却依旧是做足了铺垫“他父亲那天只不过犯了点小错,那小吏就把他绑了起来,逼迫所有的奴役□□他父亲,那天,他反了。”
他脸上又露出些许笑容,像是赞赏“他怒而杀了那小吏,接着鼓动了早不堪折辱的上百人,硬生生地杀出了条生路……最后为了逃避通缉,他带着那些苦役投奔了魔教。据说,他和圣女看着便是绝配,两人也互通心意……可偏偏人生总有缺憾,十三道……”
“他中了缚毒,快十年没有清醒过了,”霍然抖了抖眼睫毛,终于开口“你废话太多,一句话,解药在哪里?”
“贺大夫的药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他亲传弟子有一个恰巧现在为华山所用,经多年试配终于成了,”沈之珩从怀里从从容掏出一个小瓶子,塞到霍然手里“服下这一粒,不出十日就能苏醒。”
霍然拿住,却不吭声,长睫遮住了他浅褐色的眼眸,看不出神色“再一次再用药是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
今天要回校了,假期真快呢。
给大家拜个晚年~
第5章 第五章
见他一句点破关键,沈之珩便直截了当道“一粒药能保他半个月神志清醒,于常人无异。”
“好。”霍然把那瓶子收进怀中,他早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清冷冷,只是伸手入怀时手心粘腻一片,险些抓不住瓶身“你要我如何?”
带着一腔怒意来华山,带着满腹疑惑听沈之洐和属下谈话,之前积累的所有的不解都在看到这小小的瓶子后解开了。
沈之珩,怕是遇到了要冒着与魔教勾结的风险才能解决的大麻烦了。
沈之珩这次的笑似乎是真心实意的了“刚才应全的话你也听见了,华山有难,武林颠覆,到时候你们魔教也不能独善其身,我毕竟挂着武林盟主和华山掌门的名头,有些事多有不便,所以我需要你替我除尽幕后之人。事成之后,小贺大夫由你差遣,而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保证武林永不与魔教为敌。”
“沈之珩。”
被叫了名字的人不解其意,挑了挑眉,看向霍然。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笑,看着就烦。”霍然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早就带着股不耐烦,冷冷道“还有,你要不说你的那些废话,就这么点事早说完了。”
沈之珩:“……”
……
月明星稀,纸糊的窗纸抵不住今晚的月色,柔和地倾泻进一地光辉。
坐在桌旁的霍然已经来来回回看了手中的瓶子许久了。
他恨不得这瓶子能当即长出双翼,飞回华山去,但这无异于痴人说梦。让魔教的圣鸽带去也算迅捷,但就怕中途生出波折,霍然想了再想,还是修书一封,让霍玥亲自速来华山一趟。
做完了这些,左辰总算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话“教主啊,沈之珩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回来后心情这么好?”
霍然看了看满脸谄媚的左辰,道“他问……”
左辰点了点头,眼巴巴看着霍然,清秀的脸上都是好奇之色。
“为什么你话永远这么多?”霍然说完,也不去看左护法气呼呼地神色,伸指一弹,熄灭了蜡烛。
……
尽管有沈之珩下的口令在,但是华山派仍然一片愁云惨雾之状。
半具骸骨,一个人头,还有活生生少去的十三个人,给华山笼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上头为了抚慰人心,除了让华山众人管好嘴别多言多语外,另放下话来让他们休上半日。对此,众人都觉得稍许松快了些,于是由焙茶出面,邀了一众下人去别院厨房里煮锅子吃。
霍然本身很不愿意去,他觉得戒备严密都被抓去了十三个人去,此时修整简直是在跟幕后黑手说“华山大门常打开,欢迎各位快来这里大开杀戒哦。”而且本来控制流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静等事情渐渐平息,可现在空出时间任由众人来往,不正等于让他们交换各自道听途说的话,把华山从内部再切开一道大口子吗?
一言蔽之,霍然现在竟然有点赞同右护法的话了,中原人都是傻蛋,正教要完,该是魔教上位的时候了。
但左辰却坚持让霍然去,他觉得以沈之珩能一眼看穿他们的眼力,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他认为沈之珩此举别有深意,很有可能是要借用这一下午的空闲,从华山内部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而他们本身身份尴尬,空闲待着反倒徒增嫌疑,还不如混进众人里打探些消息更好。对此,他更提出了到时候如何委婉套话的一二三四个要点。
对此,霍然最后的看法是“你别叨叨了,我去还不行吗?”
虽然是匆忙准备,但是所幸吃锅子本就简单,找出了过年节时惯用的铜锅,备好了新鲜的小菜和肉,温了壶酒就可以开席了。
锅子里还“咕噜噜”慢慢炖着作为汤底的排骨,刚从窖里拿出的酒还泛着凉意,干坐着毕竟难熬,于是有人先开了话匣子。
“不是我说,最近的事真的邪门。”那个先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憋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说我们掌门武功盖世,华山派又是铁桶一片,怎么会出了这档子事?我怀疑啊,要么就是有内鬼,要不就是……有脏东西在作祟。我可听说前掌门……”
有人顿时冷哼了一声“我看,定是出了内鬼!我早瞧着那个人不对了,一个小门小户的人,落魄投亲来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我看他就是想趁着华山一乱,从中得益。”
左辰虽来得不久,却也知道他指的是沈之珩的表弟徐尚儒。说实话,说徐尚儒小门小户出身真有点委屈他了,沈之珩的外家是显赫一时的名门大族,徐父也曾是郑州御史,只是后来受了弹劾,徐家逐渐破败,不得已之下只能让徐尚儒投奔华山。而自古文武相轻,华山哪怕是下人也会些拳脚功夫,自然有不少人看不起文文弱弱,却一进门就当起主子的徐尚儒。
“张大哥,你这话可僭越了。”坐在霍然身边的焙茶开了口“我们这些做下人,行事做不做错倒在其次,但最要紧的就是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焙茶虽然年纪小,但他爹是总管内务的宋总管,人又生得聪明伶俐,很得沈之珩的器重,所以即使说了这句有分量的话,那人也没敢露出一点恼意,反倒连忙点头“是是是,我呀,这是被酒味熏得上了头,一时发了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