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贺响响看着史益退出去,心头恼火,觉得史益忠心是忠心,正直是正直,可太不灵光了!自己当着三位顾命大臣的面,无端端下令捉拿玄武王府和忠毅国公府诸人,史益都没有问个为什么!风贺响响心头着急,在史益即将退出之际,脱口问道:“史大人有没有郑大人的消息?”
史益一怔,回身禀道:“郑大人有什么消息……出了何事?”
顾命大人在侧,风贺响响不敢逗漏更多消息,只装做浑不在意的样子,一边挥挥手令他出去,一边说道:“包围捉拿抄查两府事态紧急,一时找不到郑大人,才叫了你来。无事,就白问一句,你下去吧。”说话,郑修羽不也是忠毅国公府的人?叫他自己围攻抄查自己的府宅?皇帝不可能对郑修羽下这样的旨,就算真要抄查忠毅国公府,也会让郑修羽避嫌。风贺响响这一句,暗示意味极浓,就看史益能不能醒豁过来。
等史益退出后,于昌兴道:“陛下是不相信臣等已经拿下了郑大人?还是觉得臣等只是诓骗陛下?”
潘文虹和袁星波则道:“于大人,言多必失,这就请陛下下诏,宣风将军进宫。”皇夫府是风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巢,三位顾命大臣可不敢轻易深入虎穴,只能把风染调入皇宫再加去解决。
“风将军一直卧病在床。”就因为风染心伤贺月离世,悲恸之下,吐了几次血,身体大伤,才一直养病,未能上朝。
于昌兴道:“陛下传诏,岂能违抗?就算病得快死了,爬也得爬来!”
潘文虹的语气温和得多,说道:“陛下可以派人拿坐辇去接风将军入宫,不会劳累到风将军。”其实,风染病得要死,没有反击之力才是最好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风贺响响只能下旨,叫内侍拿了坐辇去接风将军入宫,说有军国大事相商。
过不多时,便听到殿外内侍禀道:“风将军在殿外求见。”
昭德殿内的气氛登时紧张了起来,三个顾命大臣俱都凝神屏气,如临大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风贺响响“有请。”风贺响响对一般臣下,都用“传”或“宣”,风染是他的父亲,必须用“请”。
随即听见外面毛温韦恭声说道:“陛下只请风将军入内议事,其余人等,殿外伺候。”
风贺响响紧跟着就听见了胡远有些不悦的声音:“我们将军身体不适,须得小人贴身服侍。小毛子,你行啊,换个地方就不认人了!”毛温韦天天去皇夫府侍读,自然认得风染身边这位贴身长随,看在皇夫的面上,毛温韦不得不给小远几分面子,称其为“远叔”,但实则一个是奴仆长随,一个是太子侍读,两者的地位相差极远。毛温韦听小远当着他同僚的面叫他“小毛子”,又说换个地方就不认人了,当即就毛了,怒道:“放肆!此乃皇宫重地,哪来的下人,不懂规矩!”
胡远脑子不灵,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有作声。风贺响响又听风染淡淡地吩咐道:“小远,你就在外面等我,这几步路,我还走得进去。泰儿,好生跟这位健忘的毛将军切磋切磋……哦,顺便跟他打听打听,你钧子哥到哪儿去了?”
风贺响响便听见郑国泰的声音,恭谨地应道:“是。”然后风贺响响便听见郑国泰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温韦哥哥,小泰又要向你讨教讨教了……”
毛温韦怒道:“放肆,宫闱重地,哪能随便动刀动剑?……啊,快住手,我不跟你切磋!”然而,随即,风贺响响听到一连串的刀剑交击的金戈铁鸣之音,显然,郑国泰已经不顾毛温韦的反对,就在殿外跟毛温韦“切磋”“讨教”上了。
名义上,风贺响响只有四个侍读,郑国泰比风贺响响小了五岁,不算侍读。但是等郑国泰长大一些之后,却常年跟着哥哥们厮混在一起,几乎可以算是第五个侍读。要讲习武资质,郑绍钧最高,其次便是郑国泰,毛温韦第三,风贺响响最差。只是郑国泰小了三人五六岁,资质再好,限于身体力气,谁也打不过。靖乱十八年,风贺响响等三位皇子奉命随军征讨雾黑蛮军,之后,凤国全面驱逐了雾黑蛮军,班师回朝不久,风贺响响便被立为太子,也就宣告了这种侍读关系的结束。从那以后,郑国泰没有机会再跟毛温韦打过架,这又过了五年,不知十五年的少年是否打得过二十多岁的青年?可是,毛温韦是自己的侍读,又有深厚的出生入死的情谊,风贺响响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郑国泰胜出,还是更希望毛温韦胜出。
风贺响响还没来得及纠结,殿门便被人推开了,风染穿着素白的貂毛大氅,手里抱着个暖壶,带着一股寒风,走了进来。风染随即就把殿门推上了,笑着望向风贺响响和三位顾命大臣,说道:“我还以为响儿说有军国大事相议是玩笑呢。看见三位大人在此,原来,竟真有军国大事。”顿了顿又淡淡笑道:“让他们小孩子在外面玩闹去,咱们议咱们的事。”不着痕迹地把郑国泰跟毛温韦的拼杀,归之于“小孩子的玩闹”,不动声色地阻止了三位大臣出面干预毛郑拼杀的可能。
第489章 经历岁月磨砺的从容
在三位顾命大臣的计划中,一会儿,新帝赐酒,将由毛温韦把鸩酒敬献上来。可如今,毛温韦跟郑国泰拼斗中,谁来献酒?
在三位顾命大臣还没有想出应对之策时,风染瞧向风贺响响,又看了看御案后的九龙御椅,温容道:“如今,你已是皇帝,为父不方便再坐在那上面。响儿,把那椅子搬过来,为父就坐在门边。”
昭德殿上,又不是只有那九龙御椅,稍远一些,另有书案桌椅,甚至还有床帏躺榻,这些都可以供皇帝理政阅折疲累了,短暂休歇之用。然而,风染似乎就指明了那御案之后的九龙御椅。风贺响响几乎没有多想,走过去,亲自把九龙御椅给风染搬到了殿门前面。
风染一脸倦色地坦然坐上九龙御椅,舒了口气,仿佛累着了,半眯着眼,斜斜地倚坐着,只是手上玩耍着暖壶的提钮,拨弄得叮咚作响。
那清脆的叮咚之声,似乎一声声都拨动着三位顾命大臣的心弦,病态而又显得羸弱的风染,其气势与风华,仍不是他们所能匹敌抵御的。风染淡淡地横了他们一眼,说道:“三位且请稍安勿燥,鹿死谁手,一会就见分晓。”
三位顾命大臣一听,就知道风染已经知悉了他们精心图谋的筹划,顿时面如死灰!只是于昌兴觉得自己等人精心布局,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怎么会被风染如此轻易地破解了呢?强颜怒道:“好,那便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风贺响响想到郑修年和郑修羽有可能已经落入三位顾命大臣之手,颇有些不安地叫道:“父亲,少保和年表叔”
风染把手一抬,淡淡道:“他们即便招人暗算,暗算之人亦不敢随便下手加害,你且放心。”又轻轻地加上一句:“响儿,率军之要,首先要学会审时度势,冷静判断敌我形势,分析胜负之数,不可自乱阵脚。”郑修羽和郑修年都是郑家的要紧人物,在没有彻底铲除掉郑家之前,便不敢霍然对郑修羽和郑修年下手。
这话的语气说得甚是淡然,但在殿外毛郑拼斗的刀剑交击鸣镝之声中映衬下,风贺响响听了,只觉得惊心动魄。他是学过兵法,可他学得实在太过肤浅了,完全不能跟风染相比。
殿内静寂,殿外毛郑比拼很快就有了结束,随着毛温韦的一声惨呼怒喝,刀剑之声曳然而止,但随即又是一阵更加密集的刀剑交击之声,想是毛温韦的同僚,其他的御前护卫看出不对劲,便一齐上前向郑国泰动手。
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怎么打得过一群御前护卫?但看风染坐在御椅上,一脸淡然,无动于衷,风贺响响再也忍不住了,推开殿门,喝道:“住手!都给朕退下。”定眼一看,郑国泰已经制住了毛温韦,把他抓住,当在身前,令得其他的御前护卫攻击时投鼠忌器,郑国泰在被围攻中,并未落于下风。
风贺响响到底是皇帝,自有皇帝的气度和威严,皇帝亲自现身喝止,那些御前护卫摄于帝威,也不敢不从,便都慢慢地收了兵刃。
风染在殿内,淡淡道:“响儿,你早该拿出自己的气势来了。泰儿,先放了毛将军。”
风贺响响跟郑国泰几乎同声问道:“钧子(哥)呢?”
风染淡淡笑道:“咱们手里不是有现成的三位顾命大人么?他们敢把钧子和两位郑大人咋样?”
谈笑之间,就把局面掌控在了自己手里,从容镇定,成竹在胸,举重若轻。风贺响响看着,心头觉得沮丧,当三个顾命大臣裹挟胁迫他时,他只充满了无力感,他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像风染这般从容不迫的气派?
是啊,他应该像他父亲说的那样,拿出自己皇帝的气势来。可是当他在接见三位顾命大臣时,隐隐觉得三位顾命大臣说得有理,思路不由得被三位大臣带走了,那气势不知不觉间就没有了。这也说明,在他跟三位顾命大臣的心理较量时,他的气势被大臣的气势压制了,才显得他很没有气势。皇帝的气势,是心理,能力,实力,魄力的综合表现,并不是强行虚张声势就能假装出来的,而是在举手投足间的自然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