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便这么沉默地过去了。
晚上狱卒再送牢饭来时,风染攀着囚室的门,向狱卒哀求道:大人,请代为传个话,风染求见陛下,转告陛下,风染保证以后绝不违逆分毫,用心侍奉,还乞皇上垂怜。
等狱卒一走,陆绯卿轻轻地叫:师哥
绯儿!风染轻轻打断道:记着我的话,有机会要逃走,别管我。
半夜,地牢里一阵嘈杂的乱响,陆绯卿被惊醒,便在火烛中,看见狱卒把风染那边囚室的门打开了,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如狼似虎地在门外候着。顿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叫道:师哥!一边叫着,一边努力攀着栅栏想站起来。
风染并没有去扶陆绯卿,看着他抖巍巍地挣扎着站起来,说道:绯儿,做人要硬气,你是男人。脱下灰兔毛衣服从栅栏缝隙递过去,给陆绯卿披上。
风染就只穿了这么一件外裳,这一脱下来,里面只剩下了亵衣里裤。他身上许多的伤痕便落在了所有人眼里。虽然已经休养了两天两夜,伤痕消褪了不少,但在明晃晃的火烛照耀下,还是看得很清楚,暖昧而碍眼。大家都清楚风染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因此都不敢吱声,只有陆绯卿叫道:师哥!
风染对他笑了笑: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男宠,做的就是那么回事,根本就不用穿衣服。你要是嫌衣服脏,就扔了吧。
这得多绝望,才能说出这番话来!陆绯卿痛心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风染半裸着走了出去。不知道这一分离,要多久才能再次重逢,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重逢。
陆绯卿裹紧了衣服,感受着风染兀自留在衣服上的温度和气息,咬着牙,攀着栅栏,站了一夜。他知道,今晚对风染来说,一定会是一个难挨难耐,充满屈辱的不眠之夜。师哥他一遍一遍在心里呼唤,他不过只是一个山野少年,有何德何能让风染抛弃尊贵的身份来救他?他自问,做不到象风染这样的对待风染。
风染一身的臭气,自是不能直接去见贺月。被安排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衫,整洁了容颜之后,才被带到贺月面前。
贺月穿着常服,正坐在太子寝宫里看奏章。把风染送进地牢的两天,除了当晚他回到皇宫里临幸了兰侍选,倦极而睡之外,他都难以入眠。一觉醒来,心头的怒火便消退了,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冤枉了风染,风染怎么可能是淫荡之人?其实不用任何证明,风染的身体那样生涩而紧窒,怎么可能是淫荡之人的身体?那晚,他那样对待风染,是不是做得过份了?可是当时他为什么像中邪一样就那么认定了风染呢?结果气得自己想发疯!
尤其,在听了暗部领统的禀告后,贺月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错了!
不过,他是皇帝,就算明知道做错了,他也没道理要跟一个男宠道歉赔礼。他也不想就这么把风染放出来,逃走的那个男子是谁?他必须要听风染亲口告诉他。
风染走到贺月身前,严格按照臣见君的礼仪,行了三叩九拜大礼:风染拜见皇上。
贺月慢悠悠把手里的奏章看完,御笔朱批之后,才扫了一眼一直恭身跪伏在地上的风染,说道:你不是说男宠不需要穿衣服吗。你在我跟前倒是穿得整齐。
风染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便开始宽衣解带。
第55章 敢嫌皇帝脏
贺月冷声叱道:谁叫你脱的?!叫你脱了吗?你有没有搞清楚,你到底是谁的人?
陛下的。
那你还敢把身子拿给别人看?把我的脸都丢尽了!贺月倒不是害羞,凤梦大陆男风甚盛,在男宠脔童身上留下那样的伤痕也属平常,关键这种情形上不得台面,须得遮遮掩掩才是。哪料到风染竟然敢脱了衣服,半裸着身子从地牢一路招摇到寝宫,就算是在半夜,也让贺月觉得大失颜面。
风染失仪,请皇上责罚。
难得见风染一退再退,贺月便暂且丢开这个问题,问道:这次探监,探得开心?
谢皇上赏赐。如果不是贺月有意让他见上陆绯卿一面,他在太子府地牢里是不可能见到陆绯卿的。
贺月俯身捏着风染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打量了风染一下,放开:牢饭不好吃?住得不舒服?我以为你起码会跟我耗满三天,等着我用刑,才想得清楚。
风染心头雪亮,地牢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贺月派了人手在暗中监视,只怕他们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会报告给贺月。而牢饭之所以好得离谱,竟然出现了白米饭,竟然是贺月关照的!并不是像他先前所猜想的那样,是太子府的人照顾于他。他这一离开,陆绯卿铁定又只有吃糟糠烂菜了。风染跪伏着又叩头:还请皇上看来风染的面上,格外开恩垂怜。
贺月一声冷哼:开恩垂怜?你需要吗?不怕我的东西脏了你的绯儿?提起这个,贺月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口口声声不让那个刺客碰你,说你脏。我上了你,你便脏了?我便玷污了你?轻轻一拍桌案,喝问道:到底是谁一直求着要侍寝的?
是风染自愿的。虽然他是曾经求着侍寝,可那一夜,他是不愿意的!然而风染也不想分辩,只要顺着贺月的语气就好。
既然你情我愿,你凭什么说我玷污了你?还嫌我脏?你敢嫌我脏?!多少人想求着他圣宠圣眷还求不来呢,到风染这里,风染居然敢嫌他脏!贺月听到侍卫这么报告,当时就气得恨不得冲进地牢抓过风染干他个十次二十次,再问风染脏不脏?!天底下,竟然有人敢嫌弃皇帝爷的万金之躯是脏的!
风染失言,请皇上降罪。风染只想顺了贺月的心,什么都不跟贺月争论计较,一昧放低姿态。
贺月压着火气,缓缓坐下,半晌才叫进来一个侍从吩咐道:传下去,牢饭照前不变。顿了顿又加一句:换个大点的碗。
等侍从下去,风染赶紧叩头谢恩。
你们哥俩‘师哥’‘绯儿’的,叫得倒是亲热。
自小便是这么叫的。
既是我的人了,还敢跟别人叫得这么亲热?
风染再不会了。他与陆绯卿怕是没什么机会重逢了,便是想叫也没有机会能叫了。
便是在心里面也不许这么叫那个刺客!贺月说道:风染,既然你答应了做我的人,那些不相干的人,便不准再去想!
是。风染不用多想就答应了,自己心里想谁,反正贺月也不会知道。
贺月轻轻嗯了一声问:那就说说吧,那天逃走的那人是谁?
他叫郑修年,是我远房表兄。风染说道:那天他只是来看看我。郑修年有没有逃掉,风染一直惦记着。就象陆绯卿一样,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郑修年如果被抓住了,表亲关系就不是秘密了,郑修年如果没被抓住,表亲关系也不是秘密,郑修年本来就是他的远房表兄。
贺月听到的情况,明明不止这么简单疏远。就这么简单?贺月反问: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毒药又是怎么回事?他叫你拿毒药来害我?毒药呢?
至少,在郑修年受伤之前,贺月就知道了郑修年的存在,不然怎么会知道郑修年曾拿过毒药给自己?忽然,风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郑修年被来历不明的几个武功高手围攻,有可能不是来自贺锋,而是贺月?因为郑修年想对付贺月,贺月就先下手为强?偏生郑修年躲进了贺锋的府邸,贺月不得不暂时罢手。不能直接闯进瑞亲王逮人,知道郑修年还会来跟自己见面,所以贺月就在自己这边暗中部署着,守株待兔?
当时的男侍大院,就自己和小远两人,护卫巡查得极疏漏,贺月怎么会知道郑修年的所做所为?贺月到底从何而知?
毒药已经烧了。风染避重就轻地回答。
烧了?贺月问道:为什么要烧了?你不是指望用药来毒朕么?怪不得把那小破屋拆了也找不到毒药。
下毒乃是江湖宵小的下作手法,风染不屑为之。这话半真半假。当时风染有毒内丹作为依仗,下毒自然是不入流的下作手法。
哦?贺月龙眉一挑,盯着风染笑了:风大侠准备用什么高深的手段对付朕?
风染仍旧跪伏在地上,说道:讨好陛下,才是最好的手段。
贺月从御案上拈起一页淡黄色带着血迹的纸,运用内力丢到风染跟前,问道:你就是准备这样讨好朕的么?
那页纸,风染一点不陌生,是他从帐册上撕下来的,上面记载着他还记得的几桩太子府做的私铸私募私征私筹的生意往来客户,时间和地点,他把这页帐册交给了郑修年,叫郑修年去查证实据,然后告诉贺锋,让贺锋去跟贺月正面交锋,争夺皇位,阴国就可是坐收渔人之利。这页帐册会落进贺月的手里,还沾染着血迹,想必郑修年凶多吉少,又受了伤?没能逃得掉?风染脱口问道:我表兄?
你说呢?贺月挺直着腰身,坐在御座上,目光倨傲地俯视着风染。
没有救出陆绯卿,还把郑修年给搭了进去,这两个人是风染在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都落在了贺月手里,他还有什么可以跟贺月争高下的?风染说道:那是风染以前的想法,陛下,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