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道:“别乱问,小孩儿,什么都不懂。”
贺月低声笑道:“我就问着玩玩,不当真。”风染想着小孩子有种玩法叫做“过家家”,他跟安哥儿玩过的。
安哥儿最喜欢假扮“娘亲”了,手里抱着个布偶娃娃,模仿着大人照顾她的样子,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娃娃”吃喝拉撒睡,“娃娃”有时不听话,哭了,她还会轻轻地拍它哄它。安哥儿有时会拉着风染一起玩,就让风染给“娃娃”当“爹爹”,“娘亲”会派给“爹爹”干一些体力活,比如搬凳子,劈柴,烧水,然后“爹爹”和“娘亲”合力给“娃娃”洗澡。间或“娘亲”还要指责“爹爹”笨手笨脚,把洗澡水弄到“娃娃”眼睛里去了……虽然这些都是假装的,安哥儿却玩得很认真投入。
纪紫烟陪安哥儿玩,就只能当“姥姥”,郑修年是绝计不陪安哥儿玩这幼稚把戏的,安哥儿便只有让风染当“爹爹”。风染陪小孩子玩,倒是格外有耐心,轻言细语都舍不得发火,被“娘亲”训了,也只管笑。看得郑修年直叹息,说风染太宠孩子了,迟早要被安哥儿蹬鼻子上脸。
风染猜贺月大约是想跟贺响玩“过家家”吧,便没再吱声。
贺响才不管大人们之间的低语,已经兴高彩烈地回道:“好哇!好哇!”然后便冲风染叫道:“父亲!父亲!抱抱!”举起小手便要风染抱抱。贺月生死不明的那会儿,贺响曾错管风染叫过一段时间的“父皇”,贺响叫错了,风染也没纠正,现在改口叫父亲,贺响竟是没有半点阻隔,开口就叫了。
风染应着,正要弯腰去抱,贺响便被贺月先一步拉开,道:“你坐下。”又向贺响道:“光叫父亲不行的,宝宝,你得跟父亲磕头见礼。”把贺响拉到风染面前,教他道:“宝宝,你跟父亲磕头,跟他说‘父亲在上,孩儿有礼’。”
贺响正被太后和教习嬷嬷教导着学习各种宫廷礼仪,觉得他见父皇时都是要行礼的,现下见父亲自然也是该行礼的。于是便端端正正跪在风染跟前,中规中矩地磕了个头,稚声稚声地说道:“父亲在上,孩儿有礼了。”
贺月在一边道:“一个头不够,要磕三个。”
风染看了贺月一眼,心道:这过家家是不是玩得太认真了?
贺响便跪着重新磕了头,又道:“父亲在上,孩儿有礼了。”这一下,不等风染来扶,便抱着风染的腿往上爬,叫着“父亲”扑进风染怀里,显然开心之极。
第354章 天伦
贺响可不是安哥儿怀里的布偶娃娃,是个活生生肉嘟嘟的小孩儿,听着贺响软软嫩嫩地叫“父亲”,风染只觉得心头一热,把贺响抱在怀里,仿佛是抱的自家孩儿一样,自然而然地在心头涌起一股亲情,轻轻应道:“嗯,宝宝乖,爹爹疼宝宝。”
风染这辈子亲情缺失,终于在这个小孩儿身上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眼一涩,几乎要掉下泪来。贺月在一边提醒着笑道:“他是你家孩儿了,你可得好生教导他。”
安哥儿过家家喜欢玩洗澡,喂饭之类的把戏,风染便想:现在贺响是自己儿子了,他得好生教导他成人。风染坐着,便把贺响抱着站在自己腿上,指着贺月道:“那个是你父皇,知道你父皇是干什么的?就是当皇帝的,管着好多好多的人。你父皇啊,就操心他们的吃啊,穿啊,住啊什么的。”
贺响一脸认真地听,不住地点头摇头。
然后风染指着自己问:“你知道你父亲是干什么的?你父亲啊,是个将军。将军是干什么的?就是护着好多好多的人,不许外人来欺负,谁敢来欺负,你父亲就揍谁!呵呵,宝宝,懂了么。”
贺响扑闪扑闪着眼睛,想了想答道:“父皇是管养人的,父亲是管打人的。”
贺月登时没忍住,一下就笑了出来。风染倒觉得贺响回答得很好,无限接近真实,横了贺月一眼道:“一边去!”回头又向贺响道:“宝宝说得对,你父亲是个专管打人的。打人呢,要有功夫。来,宝宝,看看你父亲的功夫。将来,你也要练的!”风染说着,便把贺响抱起来,放到了椅子上,随后风染便意施展了几下拳脚。
以前风染都是逗着贺响玩耍,现下觉得是在正正经经教导自家孩儿,便不由得加意卖弄,把拳脚打得呼呼风响,极有气势,只看得贺响小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小嘴合不拢来,看向风染的小眼神充满了崇敬钦佩,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父亲,父亲,宝宝要学打人!”
风染蹲下身,道:“嗯,我风家,虎父无犬子,宝宝自然是要练的。只是练功会很苦很累,还会痛的。”
贺响一脸紧张,还是很郑重地点头道:“嗯,宝宝不怕!”
风染完全忘了是在跟贺响过家家,只觉得贺响就是他的孩子,轻轻抚着贺响的头赞道:“有志气,不愧是我风家儿郎。”
小孩子家说风就是雨,贺响拉着风染的衣袖不住摇晃央求:“父亲,宝宝现在就要学功夫,父亲教嘛,教嘛。”恨不得立即把父亲的功夫学到手。
殿里正玩到兴头上,听得小远在殿外禀道:“少爷,太子殿下的嬷嬷们托小的来传话,说太子殿下该回宫午膳午睡了。”
说得也是,贺月一散朝就遇着贺响在菁华宫外等着,然后就在殿里玩开了,贺月和风染都还没有午膳呢,想必贺响也没吃饭。
贺响一听了小远的禀告,也从风染身上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向贺月行礼告辞,贺月指着风染道:“还要跟你父亲告辞。”
贺月一句话,说得风染一怔,他们不是过家家么?怎么贺月玩得比小孩子还认真?都玩完了,临到要散伙了,还一本正经地叫小孩儿跟“父亲行礼告辞”?
贺响完全没有多想,便也恭恭谨谨地跟风染行礼告辞,行的礼数便跟他对父皇行的一样,脆生生地说道:“孩儿告退,父亲保重。”
仿佛这就是自己的孩子,这一别,不知又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了,风染心头不舍,弯腰把贺响抱起来,道:“嗯,为父送你出去。”
风染抱着贺响,跟贺月一起把贺响送到宫门口,蹲着把贺响放下来,然后跟他挥挥手,也不管贺响听不听得懂,叮嘱道:“宝宝乖,回去好生吃饭睡觉,快快长大长高,练好功夫,好保护你父皇,别叫外人欺负他。”
“嗯!”
贺月不知何时蹲在了风染身边,这会儿忽然说道:“响儿,明日,来跟你父亲请安。”
这句一出口,明显的宫门口的气氛就变得无比诡异凝重起来。太子的父亲不是皇帝么?应该称“父皇”的。但是显然,皇帝嘴里说的“父亲”并不是指自己,在场的男人就两个,除了皇帝就是风将军,难道皇帝嘴里的“父亲”指的是风将军?可是太子除了父皇,怎么可以再有一个“父亲”?!还要跟父亲请安?!风将军再是位高权重,可跟太子也是份属君臣,风将军怎么能爬到太子头上去做太子的父亲?君与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作为臣子,连做“亚父”都没有资格!
贺月那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跟随太子而来的奶娘嬷嬷内侍女侍们都听见了!他们只能努力地装出一副木无表情的神情,努力地当作什么话都没有听见,恨不得自己真的变成个泥塑。非礼勿听,可皇帝的话已经钻进他们耳朵里了,他们听到了这么了不得的话,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其中有一两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内侍吓得直哆嗦,当场就尿了裤子。
只有贺响完全不受气氛的影响,开开心心应道:“好,宝宝明天来跟父亲请安。”
风染好笑道:“还玩呢?宝宝,明天别来了。瞧把人吓得的。”贺月把他关禁在宫里,为了练不练功的事,两个人的关系明松暗紧,常常一触即发,怕无辜波及到太子。
贺月却一脸正经地道:“宝宝,回去吧,记着以后要天天来跟你父亲请安。”挥挥手,便叫奶娘嬷嬷们带着贺响出了菁华宫。
等贺响走远了,风染才同贺月往寝宫行去,叫小远吩咐内侍备膳。路上,风染笑道:“看不出来,玩个过家家,你比小孩儿还玩得认真。”
贺月诧道:“什么‘过家家’?”
风染也诧异了:“你不知道‘过家家’?”贺月根本就不知道有“过家家”这么个小孩子的游戏?那刚才,贺月在玩什么?或者,在干什么?
联想到“拉勾上吊”,贺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哦,又是小孩子的把戏?”然后看着风染道:“我是认真的。”顶着风染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贺月继续说道:“我想像老庄那样……”
哦,让贺响拜自己做义父么?风染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义子也勉强可以算是自家的孩儿,他一生孤零,有个义子,以慰藉残年余生,总聊胜于无。贺月肯让自己喜欢的孩子拜自己做义父,便是贺月待他的情意。
贺月不知风染一霎间已经盘算了这么多心思,顿了顿,续道“……把响儿过继给你。”
过继?!
贺月是要把贺响过继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