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下令把雾黑的那些俘虏和伤兵全杀了,尸体从石雨镇北门门楼上扔下去。风染本是想借此打击雾黑大军的士气,不想雾黑蛮子看着堆积如小山一样自己同胞的尸体,被激得狂性大,弃同胞尸身不顾,疯一样进攻石雨镇。
倒是逃下依叠山的那三万雾黑军在四天之后才觅路返回石雨镇,跟狂攻石雨镇的雾黑大军会合。残军向坎里斯儿大将禀告了他们进入枇杷谷后的经历和遭遇,这才真把坎里斯儿大将惊到了。知道索云军中有能人,这是故意放进十万人,准备围而歼灭,残军能够逃出来,一则是应变得当,二则能撞破对方城墙工事,实是邀天之幸。
再后面,雾黑大军攻击石雨镇的力度就渐渐减弱了。甚至当索云军吊起千斤门闸,面对城门大开的石雨镇,雾黑大军竟然不敢冲进去,均想:谁知道是不是狡猾的凤梦狗故意放他们进去准备围歼?凤梦狗人数没他们多,打不过他们,就把他们一批一批放进去宰,太狡猾,太可恶了!他们一定要攻占了这座城池门楼才进去!
最后想,攻下之后,要把这石雨镇上的人屠得一个不剩!为死在这座城池的兄弟们报仇!
石雨镇在经受了雾黑大军狂风骤雨般的狂攻之后,挺立了下来,只是被紧急改造过的门楼还没有来得及上漆,就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始终充满了血腥味。
感觉雾黑大军的攻势开始懈怠下来之后,风染在叮嘱陈丹丘小心防守之后,又查看了一遍枇杷谷里的工事改造进度,十一月初,才回了成化城。
暂时稳定了雾黑大军的南侵之势后,国内的驻军调整和武官官制的革新就刻不容缓了。
还有一个私人的原因,风染身上的伤因在战场之上,操心的事太多,他自己又未曾好生护理,小伤好了,两处较大的伤口一直未愈合,便开始化脓溃烂了。风染身上的伤这么久都未愈,换下来的布带上都是脓血,郑修年知道那伤恶化了,几次要查看,都被风染拒绝了。郑修年只好建议风染先回成化城养伤。
回到化成城时,已是戌亥之交(晚上九点左右),风染没惊动人,径自回了都统帅府。
虽然风染在外面征战了两个半月,这都统帅从配置官吏到房屋改造一点都没挪下,各地军情战报等事宜,紧急的文牒被送去石雨镇由风染批阅,不紧急的文牒案牍便压在都统帅府里。风染顾不得休息,一回府只洗了个澡就赶着去批阅查看堆积了两个多月的文牒案牍。
都统帅府只留了一个值夜的府吏,这会儿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简直介绍了一下都统帅府的情况,就把积存下来的文牒案牍搬到书房。
至于都统帅府的后宅掌事们只算是风染召请的下人,只负责一些洒扫庭院,修缮房屋,端茶递水之类的杂务,不参予都统帅府的公务。
庄唯一虽然住在都统帅府后宅里,如今他是以客卿的身份客居于此,他自己也有官职在身,有公务要办理,便不好越权去管都统帅的公务,只是在后宅里指点下人如何打理府里的杂务。风染回府,庄唯一过来看望了一下,淡淡地寒喧了,便退下自己歇息去了。在为吏部尚书上官鸿代理了两个月的内阁事务后,贺月便把庄唯一直接从吏部调入内阁,专职处理内阁事务。在代理内阁期间,庄唯一充分展示了他的处事理政能力,又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老人,这番破格提拔虽然资历不够,朝堂众臣也都无话可说,庄唯一的入阁显得顺理成章。
郑修年劝风染早些休息,最好叫个太医来给把把脉,开些吃的伤药调理调理身体。风染想着既然回城了,明早便要上朝,压在府里的文牒案牍需要及时处理了,需要及时掌握都统帅府这两月半来运行的大致情况,上朝时才好应对。风染不歇着,郑修年也只好在一边帮着风染看文牒案牍,一边跟风染随口讨论军务政务。
亥时左右,风染忽然搁下笔,站了起来。郑修年赶紧问道:“去歇了?这多文牒,今晚哪看得完?以前家主做官,也没你这么忙。”
风染摇摇头,道:“我听见陛下来了。”
第226章 爱将
郑修年一听,立即有些恶狠狠地道:“这晚了,又跑来干嘛?”这是大臣的官邸,又不是后宫,半夜三更想来就来!忽然想到了什么,郑修年的脸色更是难看了。风染轻轻嗤笑了一下:“不是你叫他来的?”
“我叫他来做什么?”郑修年的脸色越的难看:“我恨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我会叫他来?!”
“我洗浴那会儿,你跑去跟庄先生说什么了?”
郑修年脸色又变了变,想不到风染把自己的行踪全都听在耳里,分辩道:“我是去跟庄先生讨个主意。”
“要讨什么主意,不直接跟我商量。”
郑修年瞪了风染一眼,默然了一会才低声劝道:“你身上的伤,换下来的布带上全是脓血,再不赶紧料理了,就由着它烂?你不让别人看,我给你看看有什么打紧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郑修年好几次提出来想帮风染料理下伤口,都被风染拒绝,实在没法,回到府里,想庄总管一向主意多,便去找庄唯一商量商量。庄唯一倒是老神在在,说自有办法。
贺月这大晚的急匆匆驾临都统帅府,难道是想让贺月给风染疗伤?这就是庄唯一想到的“办法”?庄唯一果然是跟贺月一条心的,逮着机会就想着怎么算计他家少主,姓庄的真不是个东西!
风染的脸忽然红了一下,继而转为苍白,淡淡的容色变得有些惨戚:“我身上……别看了,好歹给我留点脸面。没别的意思,修年哥别想多了。”几次受伤留下的疤,尤其肩脖处被烙下的朱墨标记,都是留在身上抹不去的耻辱印记,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郑修年闻言,勃然变色:“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都过去了,没事了。”
郑修年脱口而出:“我要杀了他!”
“修年哥,都过去了,没事了!”风染掸了掸素色帅袍上的灰尘,借着这个动作,恢复了心情和脸色,容色劝道:“咱不稀罕他是不是皇帝,可他如今是凤梦大陆的主心骨,他要死了,依索云国现在的局势,没人抓得住缰,立即就要四分五裂,索云国……不是,现在应该叫我国,我国一分裂,整个凤梦大陆就完了,就要落进雾黑蛮子手里。”
凤梦大陆的形势,郑修年如何不清楚,只是一时气不愤,说的狠话罢了,闻言只得消声,跟着掸了掸衣衫,站在风染身后接驾。
贺月仍是换了常服,只带着小七和叶方生等几个御前护卫和贴身内侍,从都帅府侧门悄悄的溜进来,只是一队人中,比上次多了个穿着绯色官服,抱着药箱的太医。
风染跪下给贺月行礼,被贺月一把拉住:“风将军受了伤,不必多礼。”
庄唯一果然是想叫贺月来给风染疗伤的!郑修年虽然万分不乐意贺月亲近风染,但风染身上的伤须得尽快料理了,再恶化下去怕要伤了身体,为了这一点,郑修年只得忍了。
风染引着贺月进入书房,分宾主坐下,叫下人敬了茶,郑修军便挥手,叫侍立着的所有人都退下了,自己也出了书房,返身把门关上,带着人退得远远的盯着,只留下太医,在书房外伺候。
等人都退了,贺月便不再矜持,端那皇帝的架子,放下茶盏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受了伤?”
风染轻诮一笑道:“两军阵前,刀剑无眼,受个伤寻常得紧,马革裹尸还是好的,战死异乡,尸体烂成白骨还不得入土都是有的,臣这点伤算什么?”就是受了点小伤,值得这么大惊小怪?识字后最先学的是兵法,早就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其后又是在战场上成长成熟起来的,风染本就把生死看得淡,又见多了战征死亡,这些话说来,淡淡的,甚是平常。
“风染!”贺月忽然从主位上窜到风染跟前,近距离地逼视着风染:“你要敢战死沙场,我要……”
要怎样?人都死了,还能怎样?风染的眼神挑衅而嘲讽地瞪着贺月。
“……我要把你拖回来,葬进朕的陵墓,然后诏告天下,你是朕的爱妃……”不,风染一定不会喜欢也不会稀罕“妃”这个封号,但是他们之间,除了帝妃关系,就只有君臣关系了,生怕风染被“爱妃”两个字恶心到了,赶紧纠正道:“……不,是朕的爱将!生不能同寝,死要同穴。”傻子也听得出,贺月嘴里的爱将,不同于一般爱将的含义。
自打鼎山回来,贺月的心头便觉得压了沉沉的大石,比他殚精竭智地筹谋着如何废除贵庶之分时还要沉重,是从未有过的沉重。他喜欢的人,选择了为他征伐沙场,拼死一战,像烟花那样,在最璀璨之时骤然凋零落幕。看着风染如此毫不珍惜地挥霍着自己的生命,贺月心头又痛又慌,他怕风染等不到老去的那天,就战死沙场。风染离开都城北上亲自操持撤军的日日夜夜,他盼着能听到北方的消息,又害怕噩耗猝然而至!
“哈哈,”风染忽然失笑了,他实在想不到,一向稳重的贺月竟然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压低了声音笑着问:“陛下要不要再簪上红白双花?”簪红白双花,是用来寄托未亡人对逝者的哀思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