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给七王党一条生路,又为新帝铺路。
她已做了她能做到的极致。
两派别,偃旗息鼓,第一次对着一个后宫妃子磕头行礼,这是晋国对最高女性的敬礼,无关派别。
谁看不出娘娘旧疾复发,这次平息两党争端后,她就撑不下去了,这身子不过是撑着的。
而这个时候毒素已经开始蔓延到身体,隐藏在衣服下看不出来。
给她问诊的是梁成文,梁成文本来断定穆君凝应该还有一年左右的生命,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的身体迹象表明,是中毒。
“此毒……无解。”
她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梁……”
梁成文靠近,就听到她说:“该如何处理我的尸体,你明白……”
“臣……明白!”绝不能让人知道,娘娘中毒而亡。
“下去吧……”
一众人等在外面,见梁成文出来,一拥而上,梁成文只是无力地闭着眼,摇了摇头。
连梁成文都毫无办法,那就成了定局。
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哽咽声。
梅珏不顾劝阻冲了进去,看着穆君凝已经四肢僵硬,全是蜘蛛网一样的毒素遍布全身,没有一丝美感,只有看着就痛的可怖,她该多痛苦。
“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救她,穆君凝怎会如此?
“珏儿,不要再寻死,死那么容易……你看我,多……简单。”泪珠从眼角连续滚落。
“别说话了,啊?”梅珏抹着穆君凝的的泪,痛彻心扉。
“要死容易,活着却难,但再难,也要活着。”她只是太累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答应我。”
“好,好,我都答应,我活着,好好活着,我还要孩子出来后叫你干娘啊!”梅珏泪如雨下,看着穆君凝渐渐无力,说话都困难的样子,哽咽低吼,“君凝!!”
“这个,你拿着,我只放心给你。”穆君凝解开身上的朝凤令,递给梅珏,“让墨画进来。”
梅珏的泪水砸在朝凤令上,抓着床案,不能自已。
墨画等四大婢女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墨画跪着爬到穆君凝床边。
“画……”
“在,娘娘,奴婢在!”墨画抹着泪,低喊道。
“要……火葬……”她不能让人发现她是怎么死的,更不能让儿子被按上一个弑母的名头。
墨画沉默着,这是违背老祖宗规矩的,是对死人侮辱的死法,但这是娘娘的要求啊,“……是。”
“把……这个,一起。”
墨画这才看到,娘娘手中一直握着什么,那是上一次她为梅妃娘娘挡攻击命悬一线之时,傅公公传过来的蔻丹指甲,一直被娘娘随身携带,那才是她真正的心意所在啊。
墨画接过,“娘娘,我把他喊来,好不好?”
她明白,娘娘最想见的,是那个人。
“我不想……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希望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最美的穆君凝。
“娘娘……娘娘!”说完那句话后,娘娘的眼神就空洞了。
她的目光看着远处窗外,开得正艳的木槿,随风起伏,落英缤纷。
开得真好啊……
邵华池沉默地看着傅辰站在重华宫的殿门外,两派争端被穆君凝出面平息,现在邵华池也平安回到自己在宫中保留的宫殿。
傅辰似乎看着外面,但邵华池知道,他是在看福熙宫的方向。
隐隐听到传来爆发式的凄厉哭声,傅辰微微一抖。
猛地一掌拍向门,大门震了震。
傅辰缓缓低下了头,将所有表情都隐藏在阴影中。
邵华池一动不动,他没立场在这种时候还与穆君凝一个女人计较什么。
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男人,傅辰是在意的。
一个为自己付出了能付出一切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动容。
活人怎么去和死人争?
第270章
傅辰是悲恸的, 他与穆君凝之间哪怕没有情爱,但一个让自己感念几年的女子, 又死在自己手上, 怎可能毫无感觉。
她正是太了解傅辰,此举在算计中又充斥着真心实意,傅辰是个看似冷情却无法忽视别人真心的人。
若是没有心又怎可能算计到这份上, 对她而言能死在傅辰手中才算是了无遗憾。
傅辰微微拧着胸口,控制着自己, 呼吸慢慢平稳,他意识到什么, 转过身就看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邵华池。
那紧紧攥着的拳头,是在忍耐着什么。
傅辰稍稍回想了刚才的事,他家主公的在意实在表现的太过隐晦。
想到邵华池在外一直是威严的样子, 似乎从不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若不是现在自己往那方面去观察也许又会忽略了去, 到时候这傻子是不是又要自己在那儿生闷气了?
当傅辰再一次抬头就看到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殿下。”
邵华池唇角一勾, 笑得讥诮, 痛苦压在心底不显露分毫,“心痛了?刚才怎么不直接说你在乎?让她到死都不甘心, 现在可来不及了, 这人,怕是再也看不到你伤心了。”
心痛,还不至于, 这种感觉就是每一个熟悉的人离开自己的感觉,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依旧无法习惯。这是自然的,死亡永远无法令人习惯。
这满身的刺,还真有点不像现在的殿下,但却像刚认识那会的模样,也是这么张扬肆意,其实回想起来那时候的邵华池虽然嚣张跋扈多是演出来的,但却很耀眼,不像如今,恢复了本性又或者说压抑了自己,为了成为所有人眼里合格的君王,逼迫着自己成长。
怎么看都有些逞强,如此一想,傅辰就有些心软,一掌将人揽到自己怀中,邵华池有些不自在,闻到傅辰的气息,又放松自己的肌肉,半靠着半支撑着自己,以免自己太重压到傅辰。
原本坠入谷底的心因为这个简单的举动又飘飘然地飞到云端。
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掌控了他的喜怒哀乐。
“奴才曾说过一句话,不知殿下可想听一听?”
一听到傅辰的自称,邵华池就一阵头皮发麻,横眉冷对,“你再提奴才二字试试?”
傅辰莞尔,他本来就是奴才,有什么可否认的,这宫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就是想否认也会有一堆流言蜚语。
一个人是不是奴才,可不是靠这些称呼来决定的。
邵华池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我开玩笑?”
“只是觉得殿下,很……”很可爱,令人心动。
一个说一不二的上位者,执拗起来的样子,是稀罕见得的。
很什么?
傅辰的声音上翘,勾着邵华池不自觉的想听到后面的话,但傅辰偏偏不说下去了,可爱这种名词若是被殿下听到了,可不知要如何暴怒了。
邵华池的眼眸很美,在光线下有一丝淡淡的魅惑,让他有一种吻上他眼皮的冲动,取下邵华池的单边面具,看着面前这张脸,手指轻轻描摹着邵华池的眉形,继续道:“殿下还想听吗?”
“什么话,说!”听上去气势十足,实则色厉内荏。
“皇贵妃问的是哪方面的在意,我明白,您也明白。于我而言,若是无心又何必徒增误会,便是死在我面前……亦是如此。”他也会有自私的时候,所有心思都被眼前这个毫无道理的霸占着,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有句话傅辰却是没说,当时他要是回答在意,也不知殿下会想歪到什么地方去。
傅辰这话,在间接表明他的心意,邵华池又怎会听不出来,他感动于傅辰的敏锐,更感动于如若不在意傅辰根本不会那么快发现他的状态。
以前他也是这般不敢有丝毫表露,傅辰却只以为他阴沉心机重,从不会从感情的层面考虑,如今,却是彻底不一样了,傅辰对他的种种态度正在潜移默化的变化。
邵华池忍着表情上激烈的波动,心中的温暖流淌到全身。
做事向来不爱解释的傅辰,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已经说明傅辰的心思了。
无论傅辰出于什么考虑,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哄他,他并不在乎,他得到的已经比他曾经以为的多太多了。他好像比昨天、前天、前面的每一天都更在乎这个男人,这样的感情越来越浓郁,多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去乘放,只懂得横冲直撞,用自己一切力量去守护傅辰,即使头破血流。
穆君凝用她的命,成了邵华池心里永远的一根刺,哪怕现在还是刺,但邵华池觉得这根刺哪怕不拔掉也没关系,傅辰没有心动,更重要的是这根刺能够提醒他,永远都不要变成穆君凝这样,处处算计傅辰。
帝妃相继离去,在此以后传为一段佳话,甚至编纂入史,野史中更是将之奉为晋成帝在位期间最受欢迎的爱情故事,被后人传颂。
宫里的帝妃后事由梅贤妃以及刘纵等总管公公把持,而邵华池已经带着傅辰等人出宫。
此时,城中气氛紧绷着,到处是巡逻的士兵,看到是瑞王府的座驾才放行通过,整个街道都显得静谧无比。
罗恒上前报告,“殿下,大部分城民已经转移。”
所有城中居民不是逃到自家的地窖中,就是躲在砖瓦上,还有的在傅辰安排的山洞以及由冯蔺管辖的卫城,能转移的都转移了,所以整个京城看上去才会那么空旷,空旷中透着莫名紧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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