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清洗干净后,许由才将在茶几上晾干了的红13放回球洞。端起球盘将桌球全数放在桌面上,站在这队桌球中间的红13,看起来十分合群。
许由再一次路过垃圾桶,将水盆里的水倒进厕所的水池中。他抬头看了一眼水池墙面上的镜子,将抹布拧干放在空了的塑料盆上,回到了店里。
许由将塑料盆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拾起地上已然断裂的球杆,用拧干了的抹布将他们并排捆绑在一起,来到了那垃圾袋溢了一地的垃圾桶旁。
这次,许由没有选择去走廊拐角那个可能尚未堆满垃圾的垃圾桶,而是将球杆插在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上。许由还是用了将球杆压了压,以确保它们不会轻易倒下。
许由站在垃圾桶旁,听垃圾外的垃圾袋鼾声婉转。它们呼出的气味还是一样的熏臭,像是腐烂的尸体的气味。可是许由觉得,这气味和插在垃圾桶里的断裂的球杆,非常般配。
许由看着斜插在垃圾桶上的球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许由想了一下,视线触碰到那绑在球杆上的抹布,茅塞顿开。许由有些欣喜地三两下扯下身上的T恤,将它绑在球杆头上。死尸,断裂的旗杆,再加上沾满鲜血的战旗,这才是般配。
许由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杰作,满意地笑了。但也只是一会,他便又向前将那个血迹斑斑的T恤解下,绑成一团,塞到了垃圾桶中仅有的缝隙里。
许由重新回到店里,在背包中找了件黑色长袖衬衫套在身上。衬衫领口最后一颗纽扣扣上后,已是清晨。
许由锁上店门,穿过嘈杂混乱的地下通道,绕到宛平大厦后的商场。他记得,那里有个体育器材商店。
商店八点半开的门,许由三个星期的薪资,才勉强够买一只球杆。许由还十分难为情地拜托商店老板附赠了一条清理器械的毛巾。
许由抱着球杆回到店里,将它挂在墙上空着的那个位置上。又将附赠的毛巾放在那块被他丢了的抹布应该在的位置,才算松了口气。
许由回到柜台前,拿起老板的那个手机。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手机,他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老板,真的非常抱歉。”帆布包斜挎在许由身上,他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握着车钥匙,对半弓着身子站在柜台前的老板深深鞠了一躬。
老板扫了一眼店里,店面干净整洁。又扫了一眼鼻青脸肿的许由,没有说话。老板拖拉着人字拖走到柜台里,一屁股坐在那把椅子上,眯缝着眼在柜台的抽屉里摸索出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抖着二郎腿看了起来。
许由也没有再说话,相比墙角里那个从来没有亮过的摄像头,他脸上的伤更加能说明一切。许由又对柜台内的老板鞠了一躬,与垃圾桶旁边做着白日梦的垃圾袋道别,穿过杂乱不堪的地下通道,来到了宛平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许由想,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将雨伞和钥匙归还。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很心疼小由,被打成这样还硬要做到这种地步。
四千字就两句台词,太宰也是玩大了。(第三部 中尝试不给人物台词……哎呀太宰开玩笑的客官别走)
第7章 归还
宛平大厦地下停车场自主取车器旁的楼梯口,许由上上下下了走动了几十次。不比台球店里从未亮过的摄像头,停车场里的那些,都在墙角处虎视眈眈。
在出个门就可以上桌的六月里,一个长裤长衬衫还鼻青脸肿的男人,是摄像头不得不重点关照的可疑分子。在楼梯口伪装上下楼梯的许由,只是不想在将雨伞和钥匙物归原主之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地下停车场里低得不像话的空调,让许由觉得周身剧痛地等待也不是那么难挨。在不那么难挨的剧痛中艰难咀嚼消化的许由,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了自主取车器旁,曲不言正面对着取车器输入。
“老师。”许由喊了一声,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曲不言身旁。
曲不言将刚才输入的号码清空,向左转过六十度扫了许由一眼即转回,刚转回三十度后又向左折回,看着一旁的许由,例行公事般问了一句:“打架了?”
许由轻轻喘着气,想让自己站直身子。可是连站稳都只能勉强维持的他,根本无法做到。他只能咽下剧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尽管这可能让本就肿胀不堪的脸更加扭曲可怖。
“老师,您的东西。”许由将手中的雨伞和钥匙递上前。他已经决定了,如果曲不言这次再不要,就硬塞给他然后逃跑。他只能离开这里,离开台球店,离开力原,离开雨伞和钥匙。
许由勉强地笑着,面前的曲不言还在看着自己。手中的雨伞和钥匙怎么变得模糊?许由看到了一片叶子,一片被不知哪里刮来的风缠得不停旋转的叶子。叶子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着,像一个不知疲倦的舞者。一圈,又一圈……
这是什么味道?寡淡的香氛?不对,这味道更冷清一些。还有什么声音?听不到。为什么听不到?为什么没有声音?许由的手在身旁摸索,这感觉很冰凉,像是——陶瓷。
许由缓缓睁开双眼,首先闯入眼帘的,是头顶悬吊着的水晶灯。许由的目光沿着自己的手臂一直移到手指。手指下,是洁白的瓷壁。许由的目光又沿着瓷闭滑动,原来,他正躺在一个搪瓷釉的椭圆形空浴缸里。
这是哪里?许由环视了下周围,像是个卫生间——比台球店还要大的卫生间。青灰色斑纹的大理石墙壁,纯白色方型悬挂式洗手台,裸边方镜,隐蔽式水箱马桶,浅灰色浴室柜,简单的洗漱用品,一件浴袍,几条毛巾,还有一个躺在空浴缸中的许由。就是这间房间里的一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许由扣着浴缸壁,试着动了动身子。随之而来的剧痛迅速传遍全身,果然不是在做梦。许由双手扣着浴缸的同一边,先是尝试小幅度的移动,让他还有些未睡醒的神经慢慢适应这侵蚀全身的疼痛;然后用力握紧浴缸壁,咬着牙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最后,才半曲着身子扶着浴缸壁爬出了浴缸。
许由筋疲力尽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浴缸,仿佛刚才翻过的不是浴缸壁,而是一座险峻的高山一般。他重新靠近浴缸,开了水龙头将浴缸上沾染的灰尘冲洗干净后,才放心转身。
许由打开房间门,看到的,是一个比身后的房间宽敞好几倍的客厅。斑驳的阳光穿过宽大落地窗,洒落在客厅中仅有的一把黑色犀牛头椅上。犀牛头椅的影子躺在空无一物的客厅地板上,无所事事地慢晃着。
这是哪里?许由走进客厅,走过犀牛头椅,走过客卧,走过主卧,走过书房,走到厨房前的餐厅。所有房间门都是关着的。餐厅里黑色长方形六人餐桌上,也是空无一物。这个房子,好像没有人住一般。
钥匙旋转后的开门声,让许由否定了几秒钟之前的猜想。
“老师?”许由吃惊地喊了一声。
“醒了。”曲不言关上门,将手中的朱红色雨伞随手放进门旁黑色的伞桶中。许由这才发现,那雨伞桶中的几把雨伞,都是朱红色的。和他想要送还的那把一样。
曲不言将挂在左手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犀牛头椅上,右手提着个便利袋,朝着许由走来。许由身上的味道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发霉的血腥味,配不上不着急的香水味。曲不言仿若丝毫没有介意,依旧不急不慢地路过小心翼翼地后撤在餐桌旁的许由,走进了厨房。
许由垂着头站在餐桌旁,目光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失焦。可是被他踏过的地板,全部沾染了不该有的灰尘。就像这本来寡淡地恰到好处的空气中,混入了不该有的气味。
许由记得,自己是在宛平大厦的停车场里,他记得他要把雨伞和钥匙还给曲不言。他记得好像看到了一片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叶子。
雨伞在哪?钥匙在哪?沃尔夫又在哪?许由数着地板,数到犀牛头椅地影子,视线逆着影子移到犀牛头椅,视线走过犀牛头椅身,走过椅身上的西装,走上犀牛头,落到犀牛头下的阳光上,逆着阳光走到落地窗外。窗外不远处,一栋栋高楼耸立。
所以,他怎么到的这儿,又怎么睡在了浴缸中?
许由望着落地窗外,他好想走过去,打开窗子,让这不该有的气味离开房间。可是他没有,因为让这气味消失的代价,是让更多不该有的灰尘弄脏这光洁无暇的地板。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一阵香味将许由的目光拉回了餐厅,曲不言端了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来到许由旁的餐桌旁,弯下身子,将碗放在餐桌上,转身又回了厨房。
许由的目光被锁在那热气腾腾的碗中。是饺子,一个个舒舒服服地躺在汤里泡澡的饺子。曲不言再一次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从厨房出来,并将碗放在那碗饺子旁的位置上。许由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饺子,而且很不礼貌地吞了口口水。
“吃饭。”曲不言坐下,开始吃面。他吃得非常认真,一口一送,细细咀嚼,仔细品尝,缓缓下咽。像信徒朝拜礼佛一样地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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