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珏看完,顺手团了这张信纸,绽出一个不经意的笑,低声道,“耍朕,胆子不小。”
凌彻见容珏的表情瞬时间变幻几次,便知主子又想起了那个人,给方了之打了个眼色,让他别再说话。方了之会意点头。
“凌大人,现下不恨我了?”回侍卫营路上,方了之笑着问凌彻。
凌彻摇了摇头,“你来历不明,心思叵测,若有伤害皇上之意,我还是会杀你。只不过现下你是我手下,你若犯下大错,整个侍卫营受牵连,我可不想别人被你祸害。”
方了之嘿嘿一笑,“大人不好意思承认关心我”
凌彻挥掌过去,方了之当即巧妙避开,凌彻瞬时傻了一下。“你?”
“说过我学的很快。”方了之说话间竟一个相同掌法挥向凌彻,凌彻呆住,避闪不及。得亏方了之毫无内力,这掌劲甚轻。
凌彻尚在发愣中,只听方了之道,“大人在我跟前已使过鲁拳三种招式,招招出手不凡,果然名门武学出身。得空教教我,在下感激不尽。”
恍惚间,凌彻想起另一个偷偷学他招式的人,喃喃道,“那人学得也快,但绝不可能窥一次便得其精髓。你,比他还聪明。”
“祁宁?”方了之微微一笑,看着凌彻表情转僵,又道,“别一个个提到他就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他死了,圣上不让建坟,难道坟建在你们心里了。”话说完手掌放上凌彻肩头,意味深长一句,“活着的人要好好活。”
凌彻真想揪着他领子,死命捶着他问,你到底是谁?然而知道这样做也没有用,方了之就像一团棉花,软硬不吃,只得憋着一肚子疑问和火气。
“你想装失忆到什么时候,让皇上以为你是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凌彻行至侍卫营驻地,终于开口问。
“大人,皇上已经在查了,刚刚案头那张浅黄色信纸是枢密院密奏专用。待查出来那日你自然也就知道了。”方了之不否认自己在装,也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好自为之吧,陛下现在当着你是他,不会杀你,若知你欺君,只怕。。。”凌彻叹道,不敢想这后果。
“在下倒盼着那日早点到来。”方了之自在一笑,眼中却竟泛出道不明的情深。
福宁宫中,太后看着递上来的名门闺秀,圈了几个名字,忽而神色转哀。甫入殿门,欲来请安的容珏一见,便知母后又想起了他的五哥。
“母后,儿臣来了。”
太后略一顿,敛了敛面色。“皇儿,快坐。”
“母后,在为儿臣挑人?”容珏坐下,身边宫女递上茶盏,容珏接过,饮了一口,似漫不经心道。
“皇儿。。。”太后这声唤的有些小心。
“母后,想说什么便说吧。”
“你五哥去了刚两个月,母后想,这纳妃毕竟不是大婚,咱们就简略点办了,可好?”
容珏沉默一阵,“按母后的意思办。”
太后还想说点什么,容珏又道,“母后,五哥到底是我亲哥,你为他诵经,不必避我,我也从未说过不让祭他,都是宫里下人胡乱猜测心思。皇嫂如今孤苦,朕明日便下旨许她常来陪伴母后。她若想再嫁,朕也许了。”
容珏说完,认真看着自己娘。太后长叹一声,“母亲没疼错你”,泪便又下来。容珏抚住她手,咬牙恨恨道,“哥哥这样走了,不孝至极!我从没想过要他的命。”太后凄楚一笑,“他心里怨母亲,母亲不怪他。”
母子二人静了一会,太后叹道,“皇儿,皇后那你得去去,如今当了皇帝,不能像从前般任性。”
容珏不置可否,微点了下头。
“将军夫人近日里往哀家这送了几回东西了,明里是孝敬哀家,实际是想问皇后好不好。人家女儿是你去求来的,苏将军在你父皇跟前为你打点了不少,现在你当了皇上,便将人女儿打了,总是说不过去。”
“这事儿儿臣有数。”容珏笑了笑,“这便去看她,母后放心就是。”
容珏遣了内监宫女,独自踱步至椒房殿前。皇后宫中内监急忙跪下,大声通传。容珏立在殿门口,见苏惋急急出了殿门。
“皇后免礼。”苏惋尚未拜下,容珏拉住了她手。
“皇上,今日怎得闲来看臣妻了?”苏惋也不谢过,冷冷一声。
容珏失笑,心道这个皇后真是毫不给面子。“太后让朕来看你,皇后若是没这心思,朕也不勉强。”说完转头欲走。
苏惋身边跟着的老嬷嬷急忙拽着皇后裙摆,不住打眼色,又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思念您,每日都命人做好甜汤,在这等着陛下。皇上吃点再走吧。”
容珏不出声,转头看苏惋。苏惋静了一会,伸了手去扶。容珏一笑,拉住她手进了殿门。
帝后落了座,嬷嬷便去盛甜汤。容珏看着苏惋,缓缓道,“上回打你,是气急了,好了吗?”说罢手指抚上苏惋面颊。
苏惋眉心微动,“好了。”
容珏又道,“母后择了几个人,你也看看,朕希望后宫安宁,你不喜欢的便不要了。”
苏惋点头。容珏笑道,“朕本应过你父亲,不纳侧妃。这回这几个原是你们自己招来的。你安分点,朕信守承诺,往后都没这事儿。”苏惋不作声,脸颊泛红。
嬷嬷端上两碗甜汤,苏惋起了身,欲亲手侍奉。容珏不阻止,由着她喂了几口。
“皇后,后宫选重臣之女,有好有坏,你可知道?”
苏惋一愣,没想到容珏有此一问。
“母后入宫后得盛宠,却从不私下见娘家人,父皇要封舅舅们,全被她推辞,是以母后宠眷不衰。”容珏喝了苏惋亲手递来的羹汤,顺手握住了她手腕。
苏惋抬眼迎上容珏的目光,只觉那目光锐利却又含了两分关切。“臣妻明白了。”
“很好。”容珏松了手,柔声道,“朕晚上过来。”
苏惋莞尔,跪下送走容珏,只觉忐忑。嫁给容珏这半年,竟觉从未看清过他,嫁给他之前,只听闻七殿下失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但她从未见过那人,容珏在她面前偶尔显露哀伤之色,但很快便掩饰下去。这段时间,她又觉得容珏并非如父亲所说那样温和柔善。
容珏自新婚夜后再没碰过她,今日主动说要来,苏惋一猜便知必是太后敦促。用了晚膳,便早早梳洗完毕侯着。容珏守诺而来,便见苏惋站着等他,一头黑发如瀑般披在肩头,浅白色蚕丝睡袍映衬着肌肤胜雪,眉如柳叶,唇红齿白,不论怎么看都是美人。
容珏轻叹口气,抱起她。椒房殿众宫人放下幔帐,悄然退下。
第二日清晨,苏惋早早起身,亲手为容珏穿上朝服,极尽温柔,“皇上,臣妻从前逾礼之处,还请皇上宽恕。”
容珏一笑置之,“皇后聪慧。”
苏惋知道皇帝愿来全是看太后面子,送完容珏便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听完皇后所说,微一颔首,道,“皇儿大了,凡事都有主意。皇上既然让皇后定最终人选,哀家便也不插手了。”
虽是先前被打了一耳光,但其后种种容珏却给足了面子。苏惋知道容珏以自己生母为例,要她不得与外戚亲近,便也收敛起许多,不再着人跑母家去说话。
“皇上最近跟从前不同,发现了没有?” 御前当值的内监副总管小德子正在布膳,轻声问前来试菜的九儿。
九儿各道菜试过,缓缓道,“"皇上心情好,是咱们的福气。”小德子嘿嘿一笑,“九公公伺候地好,小的们跟着沾光了。”九儿脸色忽变,小德子方知自己说错话,赶紧闭嘴不言。
事实上,自打回宫,容珏就未再唤他侍奉。虽说对九儿来说,侍奉容珏是个苦差事,但这乃是他得宠的最主要原因。皇帝对他的兴致冷了下来,他心中极为不安。
第14章 孙缈
兵部上下皆十分气闷,张衡及一众部下乃是得了苏裴授意递折,苏老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家,皇帝不敢拿他怎么样,兵部却是被皇帝当了个出气筒。除了徐穆之外,五百两对谁都也不算个小数,这一下折腾,兵部内连日来一股难言的尴尬气氛。张衡得苏裴提拔,在先帝时得了这个尚书之位,对老上司不敢有异议,却是得罪了一众下属,里外不是人。
而苏裴更是一肚子火气。那日朝堂之上,便暗自在心里骂道,“赵容珏这个小兔崽子,先前扮猪吃老虎骗了我女儿,登了帝位便将先前所说忘的一干二净。”奈何他那个自小宠惯的小女儿在宫里,赵容珏手上,一时也发作不得。
“凌彻,兵部上下被罚,敖诠这会儿肯定心虚极了。过不了多久再喝个酒,必定把你去找他的事儿给吐出来。”方了之递了块糕到凌彻嘴边。
“你不请自来,无令便离开侍卫营跑我府里来,为的就是说这个?”凌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知不知道这都足够打你一顿了。”
方了之嘿嘿一笑,“大人府里吃食不错,皇上赏的?”
“你是跑我府上来改善伙食来了?宫中侍卫各个谨慎规矩,从无你这般放肆的人。”
“虽然我全无职分,但皇上恩准御前当值,这怎么着也能够上三品吧,不如你给我制个腰牌方便我进出吧。”方了之边吃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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