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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人来 上部完结 (DrTwins)


  钟明镜听得出男人言语中深藏的痛苦,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年男人还很小,喜欢在姐姐膝下玩耍,偶尔一抬头,就能看到姐姐倚在桌边作绣活,小指头一挑一挑的。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沙沙”的声音。小男孩玩得倦了,就靠在姐姐膝边,拉着姐姐要听故事。
  姐姐就会把他抱到腿上,用轻柔的声音给他讲后羿射日、嫦娥奔月。
  直到有一天,这样的日子结束了。姐姐开始从早到晚忙碌,她的神情让小男孩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于是有一晚,小男孩偷偷跑到姐姐房中,却听到姐姐在哭。
  他费力踮起脚尖给姐姐擦眼泪,但擦不干,急得也要哭了:“姐姐不哭、姐姐不哭。”
  姐姐哭着把他抱进怀里,低声说,她不想死。
  后来姐姐嫁人了,大红的花轿、大红的衣裳,鞭炮放的是震天响,还宰了一口人一样大的猪。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雾蒙蒙的早上,从半掩着的门里看到的画面。他的姐姐斜倚在桌旁,脸色是惨白的,弯曲的手指停在胸前,一把剪刀刺进了心口。
  还有嫁衣,血染红的嫁衣。
  来往的仆从手忙脚乱,没人去注意他这样一个小孩子。
  他就坐在门槛上,慢慢靠在一旁,在天旋地转中陷入了黑暗。
  凤凰集诡异离奇的投缳案了结了,然而经过调查,人们发现凶手并非本地人士,而死的那四个人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此前从未有过交集。
  再然后,官府介入此案,一查之下发现不止是雾州凤凰集,还有很多地方都曾出现过这样的红衣自尽事件。
  并且死者都分别住在某地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死期间隔皆是半月。
  而在凶手的家乡,这样的事件发生的最早,是在十三年前。死的四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不久前的一场婚礼。
  男方病重,娶亲冲喜。然而新郎官到底还是福薄,洞房花烛夜便一命呜呼,他的新妇性情刚烈,随之自尽殉节。
  不久之后,新妇随嫁的奶娘,男方的长辈,女方的长辈,以及证婚人,便都相继离奇死亡,死时都穿着一身红袍。
  此事一时沦为怪谈,当事人却都讳莫如深,渐渐的此事也就无人再提,被尘封起来。
  没人记得,当年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在四人死后,到姐姐墓前烧掉一身红嫁衣,从此背井离乡。
  但是他从未能走出那个困死他姐姐的地方,一辈子,都将背负着那件红色的嫁衣。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其实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OTZ
副本快要结束了,小十三下一章回归
然后启程点亮新地图
明天见~

  ☆、第六十八回 故人来

  天忽然便热了起来,好像太上老君炼丹的八卦炉被推倒,兜头浇下来滚烫的烈焰。
  树上的鸣蝉叫得声嘶力竭,从地面蒸腾起来的热气扭曲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水分蒸干。
  这里距离廿里铺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若是骑马还会更快些。只是这条不甚宽阔的土路上却是人影不见,大约是天太热了,连树荫下的狗都显得有气无力。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到近,一人一骑从廿里铺方向而来,倏忽间便又去的远了。
  树下那条狗懒懒地抬起头来,望着地面上飞舞着、久散不去的尘土,又趴在了前爪上,吐出猩红的舌头来。
  马上的乘客正是赵六,他头戴斗笠,嘴巴紧抿着,下巴便勾出一个坚毅的弧度。不断冒出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滚到鼻梁上,再沿着下巴滑进领口。
  他的衣服已湿透了。
  在廿里铺办完事已经过去七日,赵六归心似箭,脱身之后便找了匹马上路。他抬头望了眼正空中似火的骄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双腿一夹再次催马。
  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果然跑得更快。赵六低伏了身子,见状低笑道:“好马儿,快些跑,到了地方好好犒劳你。”
  眼下酷暑难当,是雨前特有的闷热。人被潮湿的热气包围着,连丝毫不动弹都会汗如雨下,更遑论纵马疾奔,赵六这会儿早已是泡在水中一般了。
  而旅途漫长且又枯燥,十分考验人的耐心。赵六原本是个耐心十足、善于等待的人,然而只要想想回到凤凰集就能去见那人,他便觉一刻也不想等,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回去。
  这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掩藏身份,斡旋于豺狼虎豹之中,为青铜男人刺探敌情。
  有时身陷险境,赵六也曾想过,若是没命了,最为抱憾的便是不能在死前见上钟明镜一面。
  而这一次不同,青铜男人竟然同意他放下手头的事情,恢复身份去见钟明镜。赵六甚至不愿去细想其中缘由,只是一心盼望着回去和钟明镜相会。
  他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气自己这些年不去找他?会不会疑心见到了鬼?
  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
  赵六一边打马,一边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他抹了把汗,探手入怀摸到钟明镜曾经交换给他的那块玉佩,触手温凉,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平静下来。
  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倒退,耳畔有热风呼呼作响,赵六再次低叱催马,一人一骑眨眼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午时刚过,忽地狂风大作,不一刻,这泼天的大雨便倾泻下来。一上午积攒的暑气被冲洗一空,土地上泛起湿润的土腥气来。
  赵六被汗湿的衣服方才干了些,整个人便又被淋成了落汤鸡。他不得不将马催到道旁的一个亭中,想要避过这阵骤雨最猛的势头。
  “这贼老天,”赵六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喃喃骂道,“下这老大的雨来,也不知作甚。”
  一旁的马儿打了个响鼻,不晓得是赞同,还是鄙夷。
  雨越下越大,一时没有停的迹象。就在赵六忍不住要牵马就这样上路之时,忽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棕红色的骏马载着一个男人朝这边过来了。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公服,配着官刀,看样子竟是个衙门的官差。他似也是被这突然下来的大雨阻了道路,朝着路边这破亭子便来。
  赵六不想惹事,压低斗笠往亭子一角一靠,不动了。
  眼见得那官差到得近前,将马栓到一旁,也进了这亭子。
  赵六从眼角以余光暗中打量,只见这男人高大健壮,相貌却十分英俊,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野性。
  这样的人,实在不像个官差,倒更似土匪。
  然而无论是衙差还是土匪,赵六都不想去招惹。他这些年一贯低调行事,无论是衙门作公的,还是山上落草的,或是旁门左道、地下势力,他是能避则避。
  青铜男人手下能人倍出,有的是深入敌人内部的卧底间谍,而他不过是与之配合的小角色罢了。若是认识的人多了,反倒会给行动带来不便。
  赵六倚着剥蚀的红漆木柱,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男人,一边回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心下不由慨叹。
  而眼前这个男人,也在不着痕迹地看着赵六。
  他正是皇都提刑司下,专门负责刑事案件勘察的缉捕之首,名叫苏靖飞。这一趟去凤凰集,乃是为了已在各地发生多起的连环自杀案。
  苏靖飞早在很多年前,便曾受理过一起人命案。苦主声称他的老父亲绝无可能自杀,之所以命丧黄泉,乃是为人谋杀。
  苏靖飞一查之下,便为其中水深而暗自心惊。
  光是记录在案的,类似案件便由十余起,遑论未曾上报,以自杀处理的那些,更是不知凡几了。
  而这回他一路追查,从雨州追寻线索而到雾州,却隐约听闻了凤凰集离奇的人命案。
  苏靖飞有预感,这个案子,要结了。
  赵六并不知眼前这个男人是为自己曾经追查的案子而来,也不知道杀人凶手已经被钟明镜揪了出来。
  他眼下只盼着雨小一些,好接着赶路。自己走了小半个月,若是钟明镜已经离开了,他该上哪里去找?
  当然赵六也可以直接去琅山,但无疑路上便要耗费掉不少时间,半年并不长,他舍不得把它花在赶路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雨下得越来越猛,雨珠时不时被狂风卷着刮进亭中。只是赵六身上衣服半干不湿,也不在乎这些——他原本还以内力将衣物烘干,自从那官差进来后,他为了避人耳目,便收功了。
  那官差倒是随性,在亭中的石桌旁坐了,伸手将衣服下摆捞起,一拧便是一地的水。待他将衣袖、衣襟如法炮制,这小小亭中已经是满地积水了。
  而亭外仍风雨交加、天色晦暗,雨声、风声裹挟着远山中呜咽的野兽声,闻之令人心下顿生肃杀之感。
  “晦气,”赵六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竟不叫人赶路了。”他心下已有打算,若一时三刻雨还不停,他冒雨也要赶回凤凰集。
  傍晚,雨终于小了些。钟明镜在房中耽搁了一整日,准备晚间出门散散心。他取了把油纸伞,又理理衣襟,便出门了。
  外间凉爽极了,半日大雨令暑气尽消,眼下蒙蒙的细雨绵绵不尽,伴着微冷的风从伞下钻入人的衣领,带来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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