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要他们都交出来还是交上一些呢?”
“我早想好了,让刘世明交个五百五十两, 让齐云平交二百五十两, 这只占他们这些年侵吞沈家粮食所值银两三成左右。咱们有了八百两银子在手上,就可以安排很多事情了。之后我让他们两人每年凑个九十两银子交来,咱们在苏州吃穿就有着落了。”
景兰听了,认为沈婉考虑得当,这是给人方便也给自己方便的意思,如此一来刘庄头和齐庄头接受起来也不难。
既然是求财,就要做到一团和气, 都不得罪。
不是有句话叫做和气生财吗,做生意也好,人际交往也好,都是如此。
“那姑娘认为他们后日来就会带银子来么?”景兰继续问。
“多半会,我想他们派来的中人明日来探了口风回去,后日他们就会送银子来,毕竟我定的日子是后日。”
“姑娘又为何要定下后日呢?这日子既不紧又不松?”
“你听过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这样的话么?我连三日也不给他们,就是怕他们会跑去金陵沈家打听,我是怎样被沈家打发到苏州来的。沈家可有一个跟我爹,跟我不对付的人呢。我担心刘庄头和齐庄头会去找到他,他会为他们撑腰,阻止我从两个庄头那里弄到钱。那样一来,沈家苏州田地的庄头虽然会换人,但咱们可就损失了八百两银子。”
“二老爷?”
“对,他可是巴不得我穷困潦倒,我只给刘庄头和齐庄头两日,他们即便派人去打听,再搭上我二叔,也需要三四日,两日之内断不可能。等咱们收了他们的孝敬,他们即便搭上了我二叔的关系,我二叔也不能叫我把银子吐出来。况且我猜只要我收了他们的孝敬,他们是不敢去搭上我二叔的,否则惹恼了我,我银子白吃,还可以把他们从庄头位置上赶走,另外找人代替。总之,他们孝敬的八百两银子,我一定要弄到手。”
景兰拍掌叫绝,说这一定是沈婉今天中午躺床上想到的。
沈婉不否认,并对景兰说,要是明日赵四娘带她出去见刘庄头和齐庄头请来的中人,她就把自己刚才说的八百两的底漏出去。
“赵四娘……”景兰大概明白为什么是赵四娘来找自己了,赵四娘是当地人,还是看守沈家老宅的下人,她跟当地一些人认识,还跟新来的景兰等人认识。要是刘庄头和齐庄头要找人来探口风,找赵四娘这么个人最合适。
“好,那我就等着了。”
“兰儿,过来,陪我去外面走一走,咱们看一看哪里合适摆放些盆栽。过两日有银子了,咱们把这宅子也布置起来。”
景兰见沈婉兴致颇佳,便也欣然应允陪着她出去在院子里转一转。
翠竹莫名觉得自己插不进去话不说,沈婉和景兰都当她不存在一样,她觉得没趣儿,就跑出去找那两个严老管事带来的小厮,指挥他们去把第二进院子的野草都拔干净。
她对他们说,这是姑娘的意思。
其实,她是怕两个小厮走了,沈婉会叫她去干这个拔草的活儿。
以前,景兰就受沈婉宠爱,现在到了苏州更是了,沈婉已然叫景兰当家安排一切了。
景兰当管家了,自然是会少干甚至不干杂活了,翠竹觉得自己要不抓住两个明日就要跟着严老管事回金陵的小厮把第二进庭院的杂草拔干净,那以后这活儿准是她的了。
她呢,最怕拔草,因为那些及膝深的草里面最多老鼠爬虫还有蛇,她看见就头皮发麻,吓得要死。这个活儿,她是绝对害怕干的。
那两个小厮正好也没事儿干,严老管事也没带他们出去,他们就听翠竹的指挥干到天黑,把第二进庭院的杂草都给拔干净了。
翠竹又去拿了扫帚来扫了,让他们把垃圾和杂草都挑出去倒了。
吃晚饭的时候,严老管事回来了,去见了沈婉,说他明早就要带着两个小厮回金陵了,问她有没有什么话带回去给她爹娘。
沈婉说:“你就说我一切皆好,让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严老管事点点头,笑道:“端看今日姑娘处事就错不了,那姑娘吃罢饭早些歇下罢,明日老仆一早就要坐船,就不来向姑娘辞行了。”
沈婉:“好,老管事自去。”
——
次日,赵四娘起了个大早,做了早饭给严老管事和那两个小厮吃,又单独做了一锅碧粳粥,给里面沈婉等人送了进去。
接着她出来吃了早饭,挎了菜篮子去买菜。
沈婉等人来了,她跟丘六在后园种的菜种类不多,太单调,故而她要去街上买些菜添上。还有家里的母鸡下的蛋也不多了,她打算买上几十个回去。
买完菜,经过镇子上的齐家布店时,她被里面布店东家的娘子周氏叫住了。
这个周氏年约三十左右,能说会道,赵四娘每每经过齐家布店,去看花布时,常跟周氏聊天,两人很熟。
今日赵四娘买了菜经过齐家布店,周氏叫她,她也就笑眯眯地走过去跟她说上话了。
周氏看见她篮子里装了那么多菜,就问她今日是不是家中有客,买那么多菜。
赵四娘实打实地说是金陵沈家来人了,给了她银子做饭,她当然要多买些菜回去做给主子吃。
周氏接着问都是谁,来做什么的等等。
赵四娘也如实相告了,这个周氏就说能不能带她去见识一下金陵来的沈家的人。边说边还裁剪下来上次赵四娘看过没舍得买的那种花色的三尺布来,她将布包起来塞给赵四娘,请她帮忙。
得了三尺花布,赵四娘理所当然乐意带周氏去见识。
到了沈家老宅,周氏跟着赵四娘进去,然后对赵四娘说,她也不巴望着能见到沈婉一面,只要能见一下沈婉跟前得力的丫鬟,说上两句话就行了。
赵四娘一听,说这简单呀,沈婉跟前得力的丫鬟是一个叫安兰的,她这就进叫安兰出来见周氏。
周氏说好,她等着。
不一会儿,赵四娘去而复返,将景兰带来了。
她指着周氏向景兰介绍说:“这是镇子上齐家布店的周娘子,她听说金陵沈家来人了,就想来看一看,她说她见一下姑娘身边得力的丫鬟就走。”
周氏忙上前来朝着景兰福了福,景兰还了礼。
景兰站了站,便转身欲走,周氏却叫留步,并恳请景兰去一边,她有要紧的话想对景兰说。
“何事?你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这……这话实在是不宜嚷嚷得众人皆知。”
周氏一边说一边看向赵四娘,景兰随即叫赵四娘回避一下。
赵四娘只觉得奇怪,这个周氏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话是自己不能听的。但景兰既然开口让她回避了,她也只好走出去了。
周氏等赵四娘出去后,去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回来压低声对景兰说,她是昨日来见沈婉的庄头之一,齐云平的儿子齐忠的媳妇。
她受了她公公和丈夫所托,来向景兰打听一下,这次沈婉来苏州查沈家学田和义田的账目,到底想怎么做。
景兰故作不懂地问她是个什么意思,说清楚。
周氏咬咬唇,道:“不知你家大小姐是要我公公出多少银子,才能将这事揭过去?”
景兰默了默才说:“三成,我家姑娘说了若是愿意交出历年私吞的粮食所值银子的三成就算揭过去了。我家姑娘早已经算过账,具体的数目就是你家公公拿出二百五十两,刘庄头五百五十两,一文钱不能少。明日辰时送来,以后这沈家的学田和义田还是由他们管,只是每年收粮之后,另外上缴九十两银子即可。”
说完,景兰也不等周氏说话,转身就走,她径直去开了门,走了出去。
周氏呢,赶忙跟上谄媚地说:“姐姐慢走,我这就回去跟我公公说。”
景兰也不答她的话,径直走回去向沈婉禀告此事。
沈婉在绣楼西梢间卧室中间的桌子旁坐着,正在看几封信。
那四扇花鸟屏风又被搬进了卧室,放在南窗前,因为今日丘六找来的修补屋顶门窗还有砌灶的匠人都会来了。屏风放在窗前,是不想让外男往里看。
景兰径直走到桌前,向沈婉报喜,她说:“果如姑娘预料的,今日那齐云平派了他儿媳妇周氏来找到赵四娘,让她帮忙见咱们。我出去后,她果然问我姑娘到底是要做什么,要多少银子才肯揭过此事。我便把姑娘说给我听的说与她听了,她说她这就回去传话。”
“辛苦了,来坐下,喝茶。”沈婉拉了景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亲自挽袖给她倒了一碗茶。
景兰捧着茶喝着时,看见沈婉摆在桌上的几封信就问她:“姑娘,这信是谁给你写的,这才到苏州,没见谁给你写信来呀?”
沈婉微微一笑,说:“这信不是别人给我写的,而是我从金陵来苏州之前,我爹娘写的,我爹写给了他几位在苏州的好友,我娘则是写给了余家在苏州的亲戚,要他们在我上门求助时,帮我一二。我拆了这信来看,是想晓得我爹的好友都是些什么人,又是做什么的,还有我娘的娘家的亲戚,他们又是在苏州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