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和傅幽人刚听到这个故事的反应是一样的,精明如她,此情此景也是一脸的懵逼。这也大约是当局者迷,鸾音姑姑倒是率先反应过来。她一直陪伴皇太后经历风风雨雨,过程中也感到蹊跷,如今听了傅幽人的解释,顿觉茅塞顿开,又看伏圣后的反应,都信了八九分。虽如此,她还是谨慎地质疑道:“空口无凭,你有什么真凭实据?”傅幽人便道:“我相信伏圣后做到出今日的事,也一定是准备好了真凭实据,好等公子骄男死后拿出来,教太后痛悔的。”伏圣后却梗着脖子冷笑道:“你休要胡言乱语了。这种故事,写进话本里都没人信。”傅幽人便道:“就算伏圣后不肯拿证据,那么没办法了,屈尊太后与公子骄男滴血认亲,便见分晓了。”皇太后终于回过神来了,定定地看着伏骄男,伏骄男此刻却是低着头,那侧面的角度更是像足了寡恩的先帝。鸾音却道:“太后之尊怎么可以……”皇太后吸了一口气,又缓长地吐出来,半晌慢慢说道:“大家都累了,回去歇着罢。”
说着,皇太后便走往阶下,站到了骄男的跟前,淡淡地说道:“你要跟我回去么?”骄男低着头答:“我想留在径山寺的珈蓝居。”皇太后点点头,说:“好,我让人明日一早把你的经卷、用物送来。”骄男又说:“谢太后。”皇太后便又看了伏圣后一眼,伏圣后被皇太后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自是愤愤不平,便又重拾了力气站了起身,整了整发髻,笑道:“既然都是一场误会,那么我也回神宫去了。”说着,伏圣后又转头对一脸懵逼的鸳鸯说:“走吧,我的儿。”伏鸳鸯被喊了一声,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却是心乱如麻。
皇太后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便行至了傅幽人身边。那傅幽人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个。皇太后却只缓缓走过,并没有理他。傅幽人方松出了一口气。
第14章 假设这是滴血认亲科学有效的世界
当年御赐伏骄男的天家斩马剑,已随真迦蓝一同下葬。然而,剑里藏着的秘密却浮出了水面。皇太后坐在镜前,默默地看着自己衰败的颜色,眼神中却渐渐闪现泪花,威严的面具终于在与鸾音独处时露出了裂缝。鸾音与皇太后主仆一心,也是感慨万分,只是强忍着泪水为皇太后梳头。皇太后却说:“你还记得么?那个时候先帝把那小皇帝封了太子,我又得了那个怪病……”鸾音闻言,便道:“婢子记得,那个时候娘娘食不下噎,月信不期,又小腹微凸的,连太医都认为您怀了孩子。”皇太后苦笑道:“可我却没那个福气,只是因为心情燥郁得了假孕症。看着那蠢蛋得了太子之位,我心里就不痛快,没想到居然怀孕了。我那时以为自己有了孩子,我是欢喜,但又是万分不安的。先帝为了宽慰我,告诉我说:‘太子之位既定,但朕以后一定会赐咱们儿子天家斩马剑,使他威风八面,连君王也不得伤害他的性命’。”鸾音忽然一惊,说道:“难道当初先帝说的……”皇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假孕症好了,再添孩子的愿望也落空。这也罢了,我以为自己命中无子,却不想先帝临终前将天家斩马剑赐给了骄男做护身符,我当时真是哀怨愤恨,至死难休啊……不想,先帝并没有忘记对我的承诺。”这话说完,皇太后眼中闪耀的泪花终于滴落,溅散在妆台之上。
早年,熊贵妃何等受宠,这让柳家也蓬荜生辉,熊家更是势大,隐隐有当年黄家的样子。先帝发现情况不对,便放任皇太后将熊贵妃害死。先帝也认为熊贵妃母子对太子将来不利,便睁只眼闭只眼,让熊贵妃到柳家去寻求庇护。熊妃与老侯爷自小一起长大,但却不如先帝了解老侯爷。老侯爷谋杀熊妃母子来取悦太后,这其实在先帝的意料之内,却不在熊妃的计划之中。但经此一劫,老侯爷的势力也大不如前了,只是能够自保罢了。柳祁作为他的儿子,也是做小伏低、奋不顾身才爬到今日的位子。因为皇帝的幼稚和最近的战争,柳家如今比当年还霸道。
今夜的变故,连柳祁也受到了震撼。老侯爷帮石药、远月安排逃跑的路线,乃是受当年熊妃所托,以为远月是害死了仙姝才跑的,并不知道伏骄男身世的秘密。那老侯爷听了柳祁的话,不觉陷入沉思良久,神情沉郁。柳祁是庶子,小时候不受宠,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很熟悉父亲的性格,他也知道父亲和熊妃青梅竹马的感情是真的。每每提及往事,老侯爷都很是伤心。但那又如何呢,若是为了自保,又有什么是办不到的?这一点柳祁倒是很理解他的父亲。
过了半晌,老侯爷眼中雾气消散,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他捋了一把胡子,说道:“这是你的好机会!”柳祁不解地说道:“父亲是什么意思?”老侯爷冷哼一声,说道:“现在皇帝被伏家捏在手心,不受皇太后的控制,皇太后多有不满,此刻冒出了一个真儿子,她焉有袖手之理?”柳祁却道:“您的意思是……太后将另立新君?这、这可名不正言不顺!”老侯爷答道:“她只须将公子骄男归回皇室即可。”
本朝皇后和皇帝都是世袭的,所以皇后的权力非常强大,遇到些妒忌心强的皇后戕害后宫也是有的。许多妃子无法避孕,便要避祸,自贬为婢到径山寺生孩子,生育完了将孩子留在径山寺,这样的话这个儿子就不是皇子,也没有继承权,一般可以平安长大。小皇帝也是因此在径山寺长大,平安无事,像他这样捡漏为帝的也不是没有。径山寺长大的皇子想要重新获得皇子的位置,那是要认证的。首先,皇帝要膝下无子,其次,皇室要会议通过,最后,要当众滴血认亲成功,这皇子之位方可认证成功。
按照官方记录,迦蓝是径山寺长大的孩子,有这个前提事情就好办得多。然而,皇帝现在是有孩子的,那么这认证仪式就不能启动。按照老侯爷的推断,花姬和她的儿子碍着太后的事儿了,应该要出问题了。花姬也是这么想的。伏鸳鸯将迦蓝之事告诉了她,她立即就不安起来。伏鸳鸯不知道她不安的原因,便劝慰道:“你别担心了,回去圣后是骂了我几句,但不会罚我的,她最疼的就是我了。”花姬看着伏鸳鸯不谙世事的天真的脸,不觉低头叹息起来。
这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带来了祸害,然而对骄男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他脸上虽然镇定如常,但心内仍忍不住波澜迭起,房中燃着熟悉的香,却无法让他的内心安静下来。坐在那儿眼看着两根蜡烛都燃尽了,那要翻译的经文还是只字未动。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傅幽人几乎未眠,但仍然起来了,他要负责为迦蓝送水。现在,他确信伏骄男能够得到很好的保护,甚至只要骄男愿意,荣华富贵没有得不到的。但悬在傅幽人心间的那把刀却未被解下。他仍然是个被贬的宦官,如今知道了这个秘密,一夜间还背上三条人命,也是祸事不断。
傅幽人只暗道:“我当初作孽,受罪至今,现在还多杀了三个人,又不知道以后上天会怎么惩罚我!”这么想着,他又更为自叹自伤。那三个僧人无端失踪,寺内自然要找的,傅幽人只推说没看到。那些人也不理他,便走了。傅幽人又想:“听说他们不见了,那我这个御泉司更没人干活了,他们也不问问我要不要增派人手?唉……”
于是,傅幽人只能自己灌一瓮水,送到珈蓝居去。那接应他的依然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小沙弥。这小沙弥性子也算是倔强,连伏鸳鸯也被他顶撞多回。傅幽人倒好奇他在日度宫住这段日子是怎么活下来的。那小沙弥以前也冲撞过傅幽人几回,并不将傅幽人看在眼内,如今见面,却忽然和气了许多,又说:“傅郎不是御泉司的主人么?怎么还得亲自来干这粗活?随便打发个人来也是一样的,咱们宗主没这讲究。”傅幽人心想:“我倒是想打发个人来!也没个人打发,原也有三个流氓的,现在都变死流氓了。不提也罢!”虽是这么想,傅幽人还是笑道;“就当散散腿好了。”那小沙弥笑道:“那您也累了,要不进来吃口茶罢?”傅幽人还不曾见过这小沙弥的笑脸,如今一看,这小沙弥脸蛋圆圆的两个酒窝,笑起来倒是很甜,和他平日那骄傲的模样很不一样。
原来这小沙弥虽然高傲,但一心只忠于他的圣宗。因他知道傅幽人舍身救了迦蓝,便也把傅幽人当成了救命恩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尊敬不已。傅幽人连连摆手,却听见里头说:“可是傅郎来了?”这声音,一听便是骄男的,惹得傅幽人思绪万千。那小沙弥仰头就喊道:“可不是么!”骄男心里正是多个疑团未解,听见傅幽人来了,便说:“快请进。”
傅幽人也推脱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进了珈蓝居。骄男知道傅幽人姓傅,但却从没把他和旧人联想起来,他认识的傅家兄弟,一个儒雅和煦,一个明快嚣张,和傅幽人的畏缩阴暗迥然不同,只有姓氏一样罢了。伏骄男见傅幽人进来,便站了起来,朝他就是一拜。伏骄男还未拜完,那小沙弥又跟着拜起来。那傅幽人忙扶住二人,苦笑道:“孽障怎么生受得起?”伏骄男便说:“你救我性命,怎么受不起?”傅幽人只道:“我不过是受鸳鸯少爷所托罢了。”伏骄男却说:“那也是一样的。只是我有许多不解,还请傅郎解惑。”那傅幽人十分不想为他解惑,却仍笑道:“圣宗这么说,我十分生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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