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王怒到极致,手掌一挥,凛冽的掌风疾驰而来,击在了千月腹上,他没有防备,强烈的力道将他击到内殿华美的大柱上,再狠狠地坠落在地,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胸口翻江倒海,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渗了出来。
“再替他求情,你就跟他一起去地牢。”
千月踉踉跄跄地站起,直直地盯着赤羽王,“若我说,长明草在裴子瑜那里呢?”
赤羽王微眯着眼,挑眉道,“你说什么?”
“鹭萧不过听信谗言偷了一株草,陛下不把始作俑者抓起来,只严刑逼供鹭萧,不是有失公平吗?”
“荒谬!”简直就是诡辩!
“裴子瑜若已食下长明草,陛下又从哪里找得到。长明草虽然服食之初难有异象,但时日已久必定能令人察觉,陛下若是不信,我们等到那时,再做定断如何?”
“一派胡言!你又是从哪里知道鹭萧是给了裴子瑜?”
“千月与他们相处多年,自然是清楚他们的秉性,子瑜是鹭萧在长天最亲的人,长明草对鹭萧用处不大,可是对于子瑜来说,便是意义非凡了。再者,陛下若是将鹭萧就地□□,即使他是位不得宠的皇子,也难保苍岚不会以此为借口发难,赤羽若是与苍岚交手,即使取胜,也会元气大伤。”
千月说得的确有理,再者从鹭萧身上确实没有探出服食过长明草的迹象,而若真是裴子瑜服下,确是要假以时日才能察觉,赤羽王想着,又听千月道,“陛下若是相信千月,便请陛下将鹭萧交予千月,陛下若是执意关押鹭萧,那便请陛下将子瑜一同押入地牢,两人都脱不了干系,陛下不可厚此薄彼。”
“这厚此薄彼,你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赤羽王蹙着眉头,瞟了他一眼,他的儿子,总是咄咄逼人,跟他母亲一眼执拗得让人头疼。听他说来,长明草确实最有可能在裴子瑜那里,可是子瑜……裴子瑜……他的脑中浮现起一张温婉美丽的容颜,他曾经为之心动不已,可是不久前,他看见那张许久不见的容颜已经染上岁月的痕迹,久卧病榻之上,依旧美丽却是苍白如纸,她拉着他的手请求他照顾好她的儿子,得到允诺之后,幽幽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教训得是,陛下为一族之王,自是比千月会拿捏分寸,在这件事上,千月也相信陛下不会有失公允。鹭萧和子瑜,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赤羽王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本想借着鹭萧挫挫他的锐气,让他收敛点,去被反摆一道。罢了,赤羽王叹了口气,本就是给那个人的长明草,如今为她儿子所用,也算是一种补偿。
知道赤羽王心怀愧疚绝不会抓裴秀玉,千月便给个台阶,“此事并非十天半月就能调查清楚,千月斗胆,还请陛下将鹭萧交予千月。”
赤羽王心中依旧有气,语气却已柔和了许多,“数月之后,我若是发现长明草不是子瑜所食,鹭萧该怎么处置,还得怎么处置。”
千月大喜过望。
赤羽王负手而立道,“千月,我以前认为你跟我一样,行事果断决绝,可如今,你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妇人之仁。”说完拂袖而去。
千月明白父亲的失望和担忧,目送着明黄的背影,终是叩拜道,“千月谢过陛下。”
千月跌跌撞撞地走出书阁,非禹连忙上前搀扶,看着他一只手捂着的腹部和脸上的指印,非禹道,“殿下,您还好吧……”
“死不了。”赤羽王力道虽重,但没有注入灵力,千月虽痛,但也都是皮外伤。“去地牢。”
第10章 第八章
非禹真的没有想过,珞王会为了一个小孩子如此顶撞赤羽王,千月从书阁出来便带着人匆匆去地牢直接把人接到了千宸殿,那担忧的眼神他发誓从来没在他主子身上看到过。
现在鹭萧正躺在珞王的床上昏迷不醒,一堆侍女医官围着,而他的珞王殿下,随意处理了一下伤势之后,坐在正对着床的扶椅上镇定地品着茶,目光却直盯盯地床上,一刻都没离开过。要知道,珞王从来没有带人回过寝宫留宿,更不要说踏上他的床了,就连那些伺候过他的美人婢女也不例外。非禹瞟了一眼千月,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从上方看到他凛冽而优美的侧脸,每一支线条都像用画笔精心勾勒,这个人,之前居然跟他说自己讨厌小孩子,而自己居然信了!
“非禹。”
和容颜一样凛冽的声音终于将非禹从飘得不知道远到哪里的胡思乱想里拉了回来,“在,殿下。”
“不许偷偷说我坏话。”
“……”
寻思了许久,非禹终于开了口,“殿下,属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人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不当讲的就不要讲了。”
“……”
忙碌了一晚之后医官禀报还好没有伤及内腑,只是复原的时间比较长,千月点点头,总算定下了心。而非禹终于第二次把咽回去的话又挤到了嘴边,“殿下对鹭萧公子,是不是有些纵容了?”
千月回过头,微微蹙着眉,“你也觉得我太过偏袒了?”
“属下以为,殿下理应一视同仁。”
千月将目光缓缓回到正对的床上,思索着道,“萧儿,他和子瑜不一样,他只是受人唆使,他其实……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轻的好似要飘起来,千月忽然心中一顿,这些话,到底是说给非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将自己刹那的慌乱掩饰得完美无瑕,看着重重叠叠的床幔后躺着的那个人,是了,他只是,爱护自己的弟子,仅此而已……况且那孩子为他舍命喝下过一杯毒酒,不是吗……
“殿下,您是赤羽的皇子,将来要承袭王位,延续血脉的人,鹭萧公子是苍岚的小皇子,是您的弟子,也是……一个男孩子……”
“放肆!”千月重重地拍在案桌上,茶碗被震得哐当一声,碗里的茶也溅了一桌,“非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千月回过头,眼中尽是杀气。
“属下,越矩了。”非禹恭敬地跪叩道。
千月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你日后都不用再说话了。”
非禹咽了咽口水,他当然相信,珞王殿下一气之下会割掉他的舌头。
千月踏出寝宫,快速走在回廊上,心跳还在抑制不住地加快,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他怎么那么生气?因为……因为……非禹说出了他想都不敢想的话……
鹭萧在千月的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侍女们在床榻前忙碌了三天三夜,珞王殿下在隔壁的厢房里委屈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早晨,千月照例坐在床边看望鹭萧,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原本干涸苍白的嘴唇也有了血色,而他自己脸上的伤也基本消了,腹部那一掌,只怕还要十天半个月来慢慢养。
鹭萧身上受刑的伤口都已结疤,侍女们小心翼翼的为他换药。
“呃……”皱着眉□□,辗转了半晌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鹭萧醒过来,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头顶是最奢华的宫殿,身下是最柔软的被褥,眼前是最华丽的美人……
自己好像……自己好像……应该在地牢才对……思及至此,他终于回过神来,“珞王殿下,鹭萧有罪,让殿下失望了……”
“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你当以此为鉴。”
侍女将软垫放在鹭萧身后,将他扶坐起来,千月接过滚热的汤药,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送到鹭萧嘴边,“眼下你当尽快养好身体,才能赶回秋水参加你的成人礼。”
非禹觉得这个画面实在诡异,他的珞王殿下,千月大人,居然端着碗给别人喂药。
药送到嘴边,鹭萧却心不在焉,抬头问,“子瑜,他还好吗,有没有受苦?”
千月手中一顿,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这人,一醒来便想着另一个人的安危,而那个人,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
“他很好。”
“嗯……”鹭萧勉强喝下了汤药,还是心不在焉,怕是没见到裴秀玉就放不下心。
“萧儿若是在成人礼之前痊愈,我便许你一个愿望。”
“当真?”鹭萧顿时眼中亮了起来,“什么愿望都可以?”
“自然。”千月浅笑,这才把汤药顺利喂完了。
镜水花园,樱花树下,樱花纷纷扬扬飘落成雨,白色的身影持着纤细银剑在花雨中飞舞,衣袂翻飞,优雅矫健,他不能像鹭萧千月那般用灵力幻化出属于自己的剑,但玉剑山庄的宝剑足以匹敌。母亲去世前将山庄里最名贵的剑——断梦交给了他。他持着断梦,将玉剑山庄的剑谱和千月所教的道术结合,却发现有着惊人的力量,于是便日日寻求着如何将这两者更好的融合在一起,再说给千月听……那人应当会很高兴…………
裴秀玉宛如蛟龙,手腕一挽,剑身向前刺去,断梦在空中惊起一道剑气,顺着剑锋望去,透过纷飞的花雨,竟看到那个耀眼的人。
裴秀玉又惊又喜,收了断梦走了过去,如果告诉他自己的发现,便让他为这套自创的剑法取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