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用孤鸣斩开碍人的藤蔓，走进了洞中，他打开火折子顺着自己的记忆，点亮了洞中的壁灯。
山洞里还是老样子，石桌石凳原封不动的摆着，洞壁处的书架上，有叶清时曾经读过的卷轴书简，已经被灰尘积得看不出了原来的模样，还有一些简单的摆设，都被积上了厚厚的尘土，冻结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洞里的河水还是一样沉静又深不见底，让人没来由地新生一丝恐惧，他曾经以为这只是一潭死水，却不曾想过这水深处的暗涌。
他带着孤鸣，纵身一跃，跳进了水中，直直地沉下水底，顺着暗流，游向远处，在千月感觉气息快要用完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出口。
他浮出水面，呼吸着久违的空气，慢慢靠向岸边。
这里和上面一样像是一个空旷的溶洞，只是比虚臾水洞还要更大一些，千月点亮岩壁的烛灯，看到这里很宽敞，前方有一条路不知引去何方。
千月提着灯，顺着那条石路往前走，不一会便到了那丝卷上描绘的地方。
在洞中央描绘着巨大的繁文图案，图案中间有一处石坐台——回生之阵。
阵前有着一处方形石台，上面放着一盏台架，是用来盛放孤鸣的。
千月抽出孤鸣，横放在了那盏台架上，渐渐的，孤鸣被柔和的蓝光包裹其中，那法阵中，一些文字也开始泛起荧光，千月准备跃向那阵中石台，刚起步，却被人扣住了肩头。
他回过头，一身红衣的裴秀玉笑着。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师傅。”
真是阴魂不散。
“我想开启这回天重生之阵，等着师傅给我送来孤鸣呢。”
千月危险地眯起双眼。
“师傅，徒儿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复生的法子，你看我这副身体并非实体，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这身子一旦散去，我可就要魂飞魄散了。师傅难道忍心再杀我一次，不如让我进此阵吧。”
“休想。”他言之凿凿，似乎颇有道理，而听在千月耳中，只觉烦闷。
裴秀玉展开折扇，道，“师傅你用这阵法不过是为了恢复力量，我可是为了救命呐。”
“又想要长生，又想要复活，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师傅要得到的力量比子瑜的命还重要吗？”
“只有此阵才能让我重回自由之身。”
“师傅让我入阵，待我复生后，你也可以重回自由，我们好好在一起，不要再理鹭萧那个混蛋了好不好？”他扇着折扇，笑得一脸无害。
千月没理他，径直往法阵走去。
裴秀玉折扇一挥，挡住了他的去路，千月见势立刻给予回击，他以空手对裴秀玉，两人在阵法前相持不下，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裴秀玉，你乖乖回去鹭萧身边，他会帮你找到复生的方法。”
“可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千月抓住裴秀玉的一个空档，手掌往他胸口一推，但他灵力尚未回复，也只是把裴秀玉推后了几步，但他不能放过这个空隙，谁先入阵中谁就能开启阵法。
千月纵身一跃，想在裴秀玉赶上来之前到达阵中，不料肩头一沉，裴秀玉死拽着他不放，和他一起跌入阵中。
千月站起身，他们都站在阵中的石台之上，而那法阵之前亮起的荧光慢慢消散，最外层的一圈泛起了红光，好像要把法阵笼罩起来。
“裴秀玉！你疯了吗！这样我们都会死！”
回生之阵只能有一人在阵中开启，多余的人闯入法阵便会自毁，并且入阵之人再无法自行出阵，所以叶氏才将此阵建在如此隐秘的地方，不受外人干扰。
裴秀玉笑道，“我不怕死，能跟师傅同生共死我觉得很幸福。”
“生前我都不想看见你，死后更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可惜呀，天不遂人愿，你也只能跟我死在一起了呢。”
说罢，山体开始晃动，两人都踉跄了一下。
“千月，你看这岩洞，暗无天日，日月无光，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等这岩洞覆灭后，我们的尸体也会依偎在一起，一起埋葬在这虚无峰的最深处。”
裴秀玉说得没错，没人会找到他们，更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他只能和裴秀玉一起在这阵中等待法阵覆灭。千月心静如水，他早已将生死看淡，不过是再等几百年，等待下一次的轮回转世……
“师傅虽然不喜欢我，想不到最后会在我身边长眠。”裴秀玉笑得很是满意，“既然无法复生，能跟你一起死也不错。”
千月冷然的看着阵势的变化，忽见来路处出现一道人影，那人影在看清他们后往这边奔来。
“千月！子瑜！”鹭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奇怪的阵法图，阵中站立的二人，而那两人，好像被困在了阵中。
“怎么回事？！”鹭萧的声音回荡在空洞的岩洞中，急切又不解。
裴秀玉的笑容收敛起来，脸色变得阴沉，鹭萧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总是隔在他和千月之间……不过，也好……
他转过头，看向鹭萧，“鹭萧，你来得正好，又该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什么意思？”
山体晃动了片刻，岩洞上的岩石碎屑砸了下来。
裴秀玉站稳，道，“我与千月破坏了此阵，必须留一人在阵中祭阵，否则我们三人都将死在这里，你要带谁出去？”他笑得很好看，成竹在胸的样子。
千月缓缓地低下头，手中不自觉轻握成拳，这画面再熟悉不过……曾经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他们三人之间……
鹭萧望着眼前的两人，一人红衣泄地，一把玉骨折扇抵在下颚，好似一朵浊世清莲，另一人侧对他而立，红衣白衫，那背影挺拔而单薄。
这两个人，他该如何选？！
他想让他们都好好活下去，为什么非要他亲手葬送一人？
不对，一定会有其他办法！
他对千月，无法割舍，他对子瑜，即使曾经子瑜骗过他，他也感谢他带给过他的一切，至少他在那段时光里，是付出了真心的，是真真正正快乐的，即使已成过去，裴子瑜对他而言，也像是亲人般的存在，他们曾经相互扶持走过最艰难的路。
鹭萧向前，靠近那泛着灼眼红光的阵边。
“别过来！”千月急道，伸手阻止。
鹭萧立刻停止了动作，一抬头，望向了千月的眼里，那深邃的眼中有难得一见的焦急和担心。一丝欣喜浮上鹭萧心头，千月他……明明还是这么在乎他的……即使恨他……也在意他……
话一出口，千月才觉得自己失态，别过眼，道，“现在走，还来得及……”现在带着裴秀玉走，还来得及……
又是一阵晃动，天旋地转。
“鹭萧，你到底选谁？”裴秀玉不耐地催促道，“再迟疑我们可都会死在这儿了，如果你要自己走也是可以的，留下千月陪我。”
“子瑜……”鹭萧喃喃道，他的脑中一直在激烈地挣扎，片刻都不曾停息。
【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鹭萧！你到底要谁？】
很久很久之前那人的话语出现在鹭萧的脑海中，那人一脸的受伤，可现在，他却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千月低垂着眼，平静地看着地面，而他微握成拳的手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平静，他好像在等待着宣判死亡。
他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和这个人之间，那人总是选择另外一个，而他总是被毫不留情地抛弃的那一个，他有什么好在乎的，他是赤羽的珞王，他怎么会为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伤心难过，鹭萧想着谁，心里向着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百年之后他再转世来过，没有这两人的世界更落得清静！
可是手指微微颤动着，他竟然还会想听到那人的答案，这想法从深深的心底生出，让他自己都觉得厌恶，他到底还在留恋什么？期待那人再将他的心杀死一次吗？鹭萧怎么想，他千月根本不屑一顾，他赤羽珞王会想要这种卑劣的怜悯？
再过不久，他就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孤独地等待死亡……就跟那时候一样……
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一个人等待油灯枯尽，一天天的数着剩下的日子，他时不时会想着或许某日石门外也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或许那人会来看他，可是直到他死的那一天，那人都没再出现过……
他曾经，希望自己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可那人，根本从未把他放在心上，不论是千月还是顾浅……他都没有真心相待过……
鹭萧……明明是你先抛弃我的……可为什么到最后……念念不舍的还是我……
岩洞晃动得厉害，再过不久这洞里的一切都会消失殆尽了。
鹭萧这才意识到他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做出抉择……
“千月……子瑜……”他喃喃道……
岩洞晃得三人都难以站立，洞顶的岩屑不停地掉落，鹭萧终于抽出乾坤鞭，朝阵中伸去，那乾坤鞭极速地缠在了一人的腰间，将那人朝鹭萧带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