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章
珞王千月穿行在王城的长廊中，总觉得身边的侍女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后来他听清楚了，说的是珞王殿下的小弟子不知道什么来头，昨日的宴席上，珞王为了他竟然破例放走了一名刺客，而另一位大弟子可就了不起了，小小年纪竟然跋山涉水到了苍山，活捉了一只苍鹰回来。
赤羽人崇尚武力，喜打斗，对狩猎的英雄，沙场的武将，他们都会给予最崇高的敬意。年轻的凡人勇士翻山越岭在悬崖陡壁上徒手收服猛兽在族内传为佳话一点也不奇怪。
千月没有在意，沿着长廊继续前行，却刚好碰到花园里逗弄鸟笼子的裴秀玉，是在千宸殿到参政大殿途中常常会经过的一个花园，而那笼子里的确是关着一只苍鹰。
似听到脚步声，白衣少年回过头，一抹火红映入眼帘。
忽然间他的心跳得飞快，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独处，裴秀玉紧张又兴奋，心中翻起波澜壮阔，可是他脸上的又是显得那么平静。
“珞王殿下。”
千月颔首，走向他身边，“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和萧儿，可有勤于修炼？”
“子瑜日日在镜水花园中练习殿下所授之术，片刻不敢倦怠。”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伪装得波澜不惊。
千月点点头，转向笼子里的苍鹰，“你抓的？”
裴秀玉将目光挪向地面，最终还是默认的嗯了一声。
听说他不喜欢动物的……要不要……“殿下若是不喜欢，我将他放飞便是。”
“既然带回来了，就留下吧。”
“是。”
千月修长的手指逗弄了一会苍鹰，缓缓道，“好好养着吧。”
“是。”
千月欲走，裴秀玉脱口而出，“殿下！”
那人竟这样走了，难道不应该……褒奖他一番吗……
千月转身，“还有事？”
裴秀玉也觉自己失了方寸，只道，“没，没事……”
“嗯。”千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裴秀玉看着那抹红色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他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就只是碰巧路过，顺道看了他一眼而已……那个人……不知道他的心里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波涛汹涌，连绵起伏……又如何归于平静……他要如何，才能让那人多注视他一点，要如何，才能在那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镜水花园是千月交授两位弟子的地方，也是珞王寝宫一眼望出去的后花园，珞王素来喜欢华美的东西，这镜水花园自然也是长天城内最华美的花园。
千月一身华服，向他们展示着如何驾驭火术，修长的两指并拢指向不远处一株矮木，那矮木便被火光围绕。
“看清楚了吗？”闪烁的火光跳跃这个人的脸上，好似与那如火的气质相映成辉，他轻摇着玉骨折扇，回望着两位弟子。
不多久矮木便被烧成黑炭，那摇曳的火光印在鹭萧的眸子里，让他脑中浮现出那天盛宴上凄厉的叫声和那个血肉模糊的婢女。
“萧儿怎么又在发呆。”他好笑地看着这个被火光吸引得入神的少年，有趣的小孩，脑袋瓜里想着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个火术……我不想学……”像是被唤醒，少年才讪讪回答道。
“我既为你们的师傅，这些浅显的法术自然要让你们掌握牢固，虽说有些只有赤羽族人才能练成的修道之法无法传授，但这火术是通用之法，你们都能学的，纵术是最基本的道术，火术才到其中第四层，你修好了这一层，才能继续修炼后面的道术。”
“可这火术太过残忍，我宁可不要。”
千月先是不解，后又想起那日在宴席之上用过此术，想来鹭萧也是拘于此事，道，“还在着那日筵席上的事么？”
鹭萧不语。
“日后你也会遇到这样的事，不必太过介怀。”
鹭萧别过眼，“总之，我不想学！”
“你现在还小，往后的路还长，他日你也会手满鲜血。”
“我不会！”少年抬头看着千月眼里是一片坚定。
脆弱又幼稚的固执。
“你是苍岚的皇子，在这浊世中还想独善其身？”
少年一怔，“我不会！我才不要像你一样狠戾冷血！”话一出口，连自己也惊住了，周围的人也是暗暗一惊，顶撞珞王，多大的胆子，多大的罪。
“呵呵，我本就是狠戾冷血之人，所修之术亦是如此，怎么，萧儿还要跟着我吗？”
“你就没有怜悯过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吗？他们……”在你面前，如此弱小，如此可怜……
“这天下原本就这样，弱肉强食，争权夺利，顺我者生，犯我者诛，我若是对他们留情，便是对自己无情，至于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那又与我何干？”
“你……简直不可理喻！”鹭萧跑出镜水花园，这个人的想法，怎会如此□□独断！
“殿下不要跟鹭萧置气，他还年幼，不懂殿下的苦心。”裴秀玉上前，那双剪水秋眸清澈明亮。
千月只淡淡地看着那愈行愈远的灰色身影…
月华洒在长明山上，四处像披上一层银纱，山间小湖波光潋滟，将那孤清的明月环抱在胸。
长明山是长天城内地势最高的地方，在这山丘上可眺望整个长天城的全景，虽说是城内最高的之处，和苍山比起来其实也就一小土坡。长明山上有一处秘境，日日夜夜由侍卫把守，种植着赤羽最珍贵的植物——长明草。传说这种果实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垂死之人食之能复生，精怪食之能增长千年修为，凡人食之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当然，这都是传说。
鹭萧在山坡上坐了大半个时辰，望着山坡下的小湖泊，懊恼着今日自己对千月实在太过莽撞。
轻盈的脚步踏在草地上的簌簌声，由远及近，清冽的花草香味若隐若现，极淡极淡，却说不上是哪种花的味道。他转过头，那人一身锦质红袍在他身后负手而立，轻柔的黑发丝丝缕缕，越过挺拔的肩，垂在腰间，即使在月光之下也还是那么耀眼，如果要说这种香味是什么，他想，那应该是烈焰的味道吧。
“萧儿又发呆了。”那人笑着，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他好像，没有为今日之事气恼。鹭萧低头想。
“还想着今日之事？”
“今日鹭萧太过莽撞，请殿下责罚。”
千月望向鹭萧，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又明亮，少年略带稚气的脸上一片真诚。“那火之术，萧儿还习吗？”
鹭萧别过眼。
“这世间之物本就没有善恶之分，你若用它行善事，它便是善物，你若用它行恶事，它便是恶物，火术用途千千万万，萧儿为何只能想到放火杀人？”他淡淡地笑着，衬着月华，少了些张扬，多了些温和。
“殿下说得极是……是鹭萧太过狭隘。”
“这不怪你，那日殿上之事在你心中留痕太深。鹭萧你要记住，在这红尘乱世，总会身不由己，若要自保，便要踩在别人的尸体之上。”
鹭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鹭萧的头发刚好齐到耳尖，黑亮的短发在月光下显得柔顺可爱，千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萧儿这么善良的孩子，习过火术也是用来烧柴煮饭的吧。”说完抿着嘴笑。
鹭萧瘪瘪嘴，实在不明白这位殿下为何总爱取笑他。
静谧的夜晚，长明的山丘，一红一灰两人并排而坐，他们面对着明月，他们面对着湖水。
第6章 第四章
一袭红衣的人双手环胸站在镜水花园中，看着不远处两个玩心正起的少年。
灰衣少年率真可爱，白衣少年清俊儒雅。
灰衣少年笑得灿烂，拉起白衣少年的手欢快的跑到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白衣少年也不恼，任他拽着自己，好脾气的跟着。衬着镜水花园的美景，竟好看得像副画儿。
灰衣少年指着树枝上开心的说着什么，白衣少年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灰衣少年飞上树枝间，隐秘在了丰厚的梧桐叶中，不一会，飘然落地，手中小心的握着什么东西，白衣少年凑过头来，看着那双手微微打开一个缝隙，露出两只黑乌乌的眼睛，继而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是一只灰雀。白衣少年笑笑，看见眼前人笑着，灰衣少年笑得更加灿烂，那笑容仿佛三月里温暖的阳光，透过肌肤洒在心间。
“非禹，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殿下胡说什么呢，殿下才百岁，我赤羽族寿命上千年，在族内长老眼里，您可……”
“那为何我的弟子不喜与我亲近？”
“额……”非禹汗颜，自己的主子最近老是怪怪的，珞王素来喜欢独来独往，那些想要亲近他巴结他的人，他都厌烦得恨不得把人一脚踢进长明山的湖里，再者他不是嫌弃小孩子吗，突然平白无故的飘来这么个问题，真是太过奇怪。
那灰衣少年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灰雀递给白衣少年，刚到白衣少年手里，灰雀就扑打着翅膀挣扎，最后在白衣少年不大的惊呼声中挣脱桎梏飞向空中。似乎是手被啄破了，灰衣少年也不管飞走的灰雀，急忙跑过来查看手中的伤口，认真专注的神情仿佛温暖得能融化积雪寒霜。他撕过袖口的布衣，伤口很小，他却小心翼翼的包扎，眼里全是自责和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