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律被她这么一拉也不好冷场,便笑道:“茗茗原来记那么清楚!”
“那是当然。”褚茗洋洋得意,坐下来后便开始给公孙律夹菜。
其他人都心知肚明褚茗这是在向边梅示威,褚家夫妇见虽想制止但也不好明说,李尽沙见此也紧皱眉头,公孙律则是不得已配合,而边梅见此则脸色黯然,一言不发。
饭罢,公孙律便径直走向边梅,后者对他忽如其来的主动显然措手不及,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边梅姑娘,找个地方谈谈罢。”
褚茗眼尖地插上来:“夫君,一起。”
“茗茗,你先莫要管。”公孙律道。
“可……”褚茗想争辩,但看着对方那不同寻常严肃的神情也只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入了那孩子熟睡的客房。
“愣着干什么。”
褚茗猛地回首,只见李尽沙不知何时站在后面,视线也紧随着那走出茂竹堂的二人。
“你?”
“跟上去。”李尽沙道,而后伸出手。
褚茗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李尽沙皱眉:“你不想听?”
“当、当然想啊,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你的三脚猫功夫,不过半柱香就会被那女人发现。”李尽沙毫不留情地鄙视道。
“胡说!”褚茗不满,她从小跟父亲习武,虽不甚高强但也是个女中木兰,一般的武林人还不一定是她对手,如今被李尽沙这么一说也是不服气到极点,说着就要轻功向前。
李尽沙一把扯住她,眼底冷然:“那是匈奴女人,如果不想被她算计,就乖乖跟着我潜进去。”
“我……”褚茗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但嘴上还是硬道:“我才不拉太监的手呢!”
李尽沙听闻神色是早已习惯到麻木的未动一毫,只见他将腰间的鞭子抽出递到她面前:“抓紧。”
褚茗自觉似乎说错了话,但强硬的个性也不会让她承认,便顺着对方的台阶握住了鞭子。下一瞬,她只觉天旋地转,一晃眼面前便是那客房后院,眼斜前方则是那边梅房屋的窗户纸,自己和李尽沙便在这院子的草垛上,紧贴着房屋,能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片刻才从晕眩中回神,不禁吐了吐舌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潜入实在诡谲,自己的功夫在他面前确实是三脚猫。刚想说话,她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沿着鞭子源源不断地传到她手心,似是要平复她那过于明显的呼吸。
“不要放手。”李尽沙低声言道。
褚茗见对方十二分警惕的样子,不禁也安分下来,全神贯注地听着房屋里的动静。
这头公孙律随着边梅进了屋。
“边梅姑娘,我想有些事需要说清楚。”公孙律坐下道。
“小女子能说的都说了,”边梅叹气道:“我也不想你能给我什么名分,但求能让这个孩子……”
“我确实对你无何印象,”公孙律开始瞎编道:“那次和爹去摘星楼,最后喝醉了,确实也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边梅抬眸望着他,嘴唇嗫嚅:“这么说,你是不认这孩子……”
“我并无此意,”公孙律继续装模作样地苦恼道,“那次醉酒是真的无法记清,但想来爹或许能记得我那夜究竟做了何事。”
边梅听闻眼底闪过一丝兴奋,脸色也燃起希望来:“那子抑为何不……”
“可爹最近实在是事务繁忙,你想必也听说了武林的传言。”公孙律叹气道;“他最近被那谣言缠身,还得尽力查出幕后元凶。”
“那他现身在何处?”
公孙律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气:“他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连我也是好长时日才见他一次,哪里知道他到底去哪了啊?”
边梅皱眉:“那他总得回家罢……”
“偶尔还是会回的。”公孙律托腮道:“我是这么想,眼下爹在查案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我在褚府这边也走不开,不如再待几日,再带你回椟乌城的府邸如何?”
边梅听闻凝眉,陷入思索,半晌后道:“容小女子一问,那褚茗……可是子抑的妻子?”
“茗茗从小便与我有娃娃亲。”公孙律继续胡诌:“我是万不能负了她的。”
这一句话听得外头的褚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若不是李尽沙的鞭子早就笑了出来。
而边梅听闻则是落了泪:“我不强求子抑娶我为妻,但求做个妾或奴,能呆在孩子身边……”
“爱子之心我能懂,”公孙律表面深沉,心里奔腾不已:“但我眼下也不能舍茗茗不顾,所以还请边梅姑娘容我再多陪陪茗茗几日,倒是再带你回椟乌城,找到爹查明究竟。”
边梅边哭泣边颔首道:“愿子抑能说到做到。”
“自然,”公孙律说着起身:“边梅姑娘也早点休息罢。”
对话便到此为止,外头的褚茗听得是心满意足,而李尽沙则眉头紧锁,待公孙律走后他没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听闻屋内的动静。
只听边梅的哭泣只持续了片刻便止住了,而后是起身熄灯的声音,之后便是合衣睡下,一片无声。
李尽沙刚带着褚茗落地,后者一见眼前的公孙律便开心地上去挽住对方的手臂:“律表哥干的好!”而后想了想又道:“不过你真要带那女人去椟乌城吗?”
公孙律呵呵笑了两声:“还不知道呐。”而后则一本正经地对李尽沙道:“怎么样,你今晚真要蹲守?”
“自然。”李尽沙道:“她定会将这些情况告诉外头的人。”
“一起罢。”
“你们要埋伏吗?”褚茗听闻有些兴奋;“三个一起罢?”
“天如此冷,茗茗你还是早点睡罢,不睡觉对容颜有损哦,”公孙律道:“而且明日还容易被看出来哎。”
褚茗听闻只好瘪着嘴作罢:“那你们去罢。”
“先回房啦,免得姑姑也担心。”公孙律笑嘻嘻道。
送走褚茗后,二人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同时轻功而起,悄然向那边梅的房外飞去。
丑时。
二人在这边梅屋旁的长廊尽头干草堆呆了近三个时辰,从头到尾虽是在雪中默然,但浸着这月色倒别有一番风味。
他们并排坐在柔软的草垛上,一个闭目浅睡,一个无事编织着手中的干草,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似轮流守夜的士兵。
公孙律利索地将手上的一个同心结编好,洋洋得意地欣赏起自己的大作,转身看了看在身旁浅睡的李尽沙,不禁笑意愈深。他将那同心结缓缓放在对方的肩膀,贴着那深紫色的绒衣搁下。见向来警惕敏感的对方居然没醒,他便将那玲珑的同心结又往上推了推,蹭着对方的脸颊。
李尽沙终于醒了,第一反应便是有了事,低声道:“怎么了?”
公孙律眨巴着灰眸,也低低地道:“小爷无聊。”
李尽沙嘴角抽搐:“没有什么事?”
“一直没什么动静。”公孙律耸肩,而后笑眯眯地将那干草编织的同心结递到他面前:“给你。”
对他这调戏般的举动,李尽沙掩过心里的无奈和酸涩接过。
“说来,”公孙律忽然道:“小爷从来没想过,晋子抑这个身份能带来那么多麻烦。”
李尽沙一听便知话里有话:“除了这个?”
“记得傻子欢临走时,问小爷‘你真的不是小小抑吗’。”公孙律看着他淡笑道,里面不知包含了多少的无奈亦或是装出来的深沉:“听到回答后,他一脸的失望,问小小抑对他很重要吗,他只是默认。”
李尽沙道:“这得去怪你爹。”
公孙律挠挠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闻褚府后院墙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李尽沙脸色一变,道:“你在这,我去看看。”
不等公孙律回答他便立即飞身而起,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之边。
入了眼帘的是那褚府后院的墙上忽闪而过的身影,似乎在院内留下了何东西,李尽沙瞥了一眼只看到一堆碎石,而后立即翻墙跟上。
他眼尖地看清了这人的轮廓,长发披散中有辫子,想必是匈奴的人,定是那边梅的后盾。眼下只见那身影飞快地离开褚府,穿过凤羽城的繁华的大街直往北去——对方似乎没发现李尽沙,故速度恰好,不快不慢,使李尽沙能游刃有余地跟着。
那匈奴人最终入了一家名为“存香斋”的酒楼,李尽沙小心翼翼地从外向里看去,但见他似乎并未向楼上的客房走去,反倒是入了厨房,而后就再没动静。
他等了一刻,见还未有声响,便纵身入了存香斋。
这是一间素菜的酒楼,厨房便沿着大堂如一条小径深入。李尽沙入了里面,只见是寻常的模样,酒坛、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再往前近了几步,他便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酒坛后面的洞口,那里阴暗、污秽不堪,是厨房中连扫地的都不想去碰的地方。
待他回到褚府,公孙律示意他回去,于是二人便一齐回了策轩。
入屋后二人也默契地未点灯,李尽沙开口便问:“她出来了么?”
“待你走后约半柱香,她就出来走到后院墙头那里,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石就走了。”公孙律道:“匈奴人有碎石暗语的传讯方式,想必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