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可知,这箭是从何而来?”文成帝话题一转, 将穆鸿璋自请出战的言论抛之脑后。
穆鸿璋脸上一白, 低头不语。
“臣等不知。”
文成帝嘴角一抽, 显然是被气狠了。
“此箭,是前往青岚的密探所中之箭, 一箭致命!”文成帝声音微沉,想到自己辛苦培养的密探被奴隶一箭射死,他就怒不可遏。
“难道, 青岚的奴隶叛乱,是东庆在背后捣鬼?”穆鸿珏问道, 皱紧的眉头表示她心情很不好。
任谁发现自己的国家被他国暗下毒手, 都不会心情愉快。
“密探死时并未留下信息, 所以一切尚未可知。太子……”文成帝的声音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既然你有心上战场杀敌, 不如就领兵,前去镇压青岚奴隶吧。”
“父皇!”穆鸿璋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他猛然抬头看向文成帝, 文成帝正在用晦涩不明的眼神盯着他。穆鸿璋不自觉的颤抖下身体,满是不甘的低头应是。
“镇远将军此行与你同去,他会保护好你。”文成帝很满意穆鸿璋的听话,于是心情变好的他,赐下一个恩典。
穆鸿璋脸上的不甘立即退去,满心欢喜的再次应是。
容文清与穆鸿珏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嘲讽。
“玉珏,你与容司工士暗中调查皇都内混进东庆奸细一事。”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文成帝脸上的表情和缓很多。“不急,慢慢查便是。”
“是。”穆鸿珏与容文清同时应道。穆鸿珏很给面子的冲文成帝笑笑,看上去真是好一幅父慈女孝的场景。
只是这其中的情谊有多少,大概只有他们两个清楚。
盛宣华冲再次狂暴的穆鸿璋微微摇头,示意他压制自己的情绪。看着穆鸿珏,盛宣华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不是他站在穆鸿璋这一方,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看破陛下的真面目。生在皇室,注定悲哀。
“现在看来,宰相盛宣华与镇远将军林祁都已经成为太子一党。”容文清想到刚刚文成帝下达的命令,心情变得极其糟糕。“我回去审问周兆林母亲。”
“等等。”穆鸿珏拦住容文清,看着容文清因气愤而阴郁的脸色,摇头苦笑。“伯瑜,不要因为那些人生气,不值得。”
“我不是因为那些人生气。”容文清心里很是憋屈,历史上的女帝从头到尾都是在碾压众人,现在的穆鸿珏却被文成帝、穆鸿璋压制。
容文清是气自己不争气,她没法掌控司工的话语权,才让穆鸿珏显得很是被动。
穆鸿珏真正的心腹,位处高位者,唯有容文清一人。
先太子在西战中的旧部几乎被文成帝扫除干净,他留下了先太子名下的东征官员。
比起武将来说,大穆的文臣少的可怜,一旦文臣被贬职,很难选出合适的人顶上,这就是文成帝不动太子东征旧部的主要原因。
读书人多,不代表官员够。朝廷选官的道路唯有两条,士族举荐与科举,科举虽有进士五十名,真正能成为高级官员的却百不足一。
为了控制士族的力量,文成帝从不会将重要官职许给举人。
现在穆鸿珏的地位主要来自于太子旧部,一旦穆鸿璋坐稳太子之位,难免原先的太子旧部人心浮动。
现在穆鸿璋已经开始窥探军权,他步步紧逼,穆鸿珏却只能步步后退。
容文清实在是为穆鸿珏憋屈,她觉得自己特别无能!
“玉珏,相信我,明年的今天,我一定会将司工双手奉上!”容文清深吸口气,转身回府,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撬开周兆林母亲的嘴,套出东庆奸细的消息!
穆鸿珏伸出右手,拽住容文清,阻止她离开的动作。
“恩?”容文清一脸疑问。
“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穆鸿珏抬头,送给容文清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即便是最明亮的月光,也没有这个笑容美丽。
容文清心中一暖,冲动促使她前走几步,伸手抱住穆鸿珏,将对方牢牢揽在怀中。
“终有一天,你能君临天下。”埋在穆鸿珏的发间,容文清坚定的说道。
在晋江文学时,容文清对穆鸿珏说:“在我有生之年,愿看你,君临天下。”
她不愿再看着!她要用尽全力,帮助穆鸿珏登上那个位置!
她必定会为穆鸿珏的加冕之路,扫平所有障碍。
想到历史上穆朝遭受外族入侵后的惨剧,容文清心中抽疼。她泱泱大穆,岂是宵小可以觊觎!
昏暗的灯光打在墙上,照的墙上的影子恍若魑魅魍魉般诡异,从冗长的走廊尽头,不时传来低语,在满是血腥味的房间中,那低语像是恶魔的呢喃。
可怕。
容文清在各种古装电视剧里,曾经看到过无数个大牢,但是真正的大牢,她却是第一次来。
感觉很刺激,也很恶心。
腐臭烂肉的气息一直缠绕在鼻尖,受过重刑的犯人躺在草席上,像是死尸,睡梦中也会被疼痛折磨,不时发出痛吟声。
“容大人,此处肮脏污秽缠身,要不将罪妇带到干净处审问?”皇都尹是正六品官员,面对容文清,他的态度很谦和。
谦和的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是不着痕迹的谄媚。
“无事。”腐烂的臭味谁没闻过?现代下水道的味道比肉的腐臭更难闻,容文清并不会太在意这个。
听觉是判断事物的能力,不是用来贪恋美好。
周兆林的母亲已经被换上囚服,身上的首饰也尽数摘去,脸上精致的妆容被她的冷汗弄花,本来四十多岁的妇人,现在看上去倒像是六七十岁。
“曾阿花。”隔着牢房的厚木栅栏,容文清挑眉,她突然叫出周兆林母亲的名字。
曾阿花先是一愣,半晌才觉察到是在叫她。
抬头看见容文清时,曾阿花满是惊喜。
“大人!容大人!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她跪伏在地,不停磕头,“大人既然救了老妇人一命,定是不想白白费力!求大人不要拿我性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人总是能说出对自己有利的借口,以此来掩饰事情的真相。
太过昏暗的牢房让皇都尹看不清容文清的脸,但是他知道,容文清的表情一定很平静,很想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压抑到让人窒息的平静。
因为他感受到容文清身上迫人的气势,他也看见曾阿花满是惊吓的双眼,以及被吓软的双腿。
“大人……”曾阿花还想为自己辩解,她张嘴,绝望的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得失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极度的恐惧,让人疯狂。
“为何对自己的名字,那么陌生?”容文清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像是午后温暖的阳光,带着暖心的笑意。
在地狱中,阳光会照尽所有黑暗。
曾阿花连连摇头,她没有,她只是被吓傻了!她只是太害怕,所以才会反应很慢!
四十多岁的女人,已经经历过人生的潮起潮落,应该是阅尽千帆后的模样。可曾阿花却更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宠物,随着主人的意愿,养成了骄傲到目空一切的性格,却完全没有能骄傲的资本。
“一个村妇,十六岁嫁人,三十五岁夫亡。”容文清想着东十一交给她的东西,关于曾阿花的一生,“你很有福气,丈夫死时儿子已经十六岁,完全可以挑起重担,所以你从未受过苦。”
当容文清说到“儿子”二字时,曾阿花彻底慌了神。
她的儿子还被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关押着,关押在一个和她所处之地一样昏暗可怕的地方!
“不要伤害他,求求你,我求求你!”对儿子的担心让曾阿花忘却恐惧,她跪着向前走两步,想要更近的求容文清。
当她对上容文清的眼睛时,她又一次被恐惧支配。
那双眼睛太利,像是淬了毒的刀剑,狠狠扎在她心上。
“东庆狼子野心,对待穆国的子民,他们丧尽天良。”容文清叹口气,她一直不能明白通敌卖国之人的想法,为了自己的私利,背弃国家,他们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哦,对了,连通敌卖国这样的事都能做出的人,何来良心?
“你与东庆奸细往来,帮他们进入皇都,一旦他们盗取我国的机密,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吗?”
历史上三皇子穆鸿珑与夏元勾结,结局尸横遍野,穆国被迫舍弃多少子民!又有多少子民,用一颗滚烫的心,用身上流动的血,筑成人墙去抵挡夏元的铁骑,他们以身殉国,他们舍弃生命的去保护身后的土地!
被穆国子民的鲜血浸染成红色的土地,最后却被改为夏元疆土。
屈辱和痛心,即便穆国已亡,后世都无法忘记!
“你心疼自己的儿子,那你可知,你的行为,会让多少母亲失去她们的儿子。”容文清的语气很平静,如果不是她眼中燃烧的熊熊烈火,谁都无法看出她内心的愤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与野兽往来,焉知在野兽眼里,你不过是一顿美味佳肴,用来果腹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