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何弱力不及殷书欢,反被殷书欢给拖了过去,一下子坐在了殷书欢的腿上。殷书欢低声在时何弱耳边,道:“乖。别闹,我有要事要问。”
要事?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要事?
时何弱心口的怒气噌噌噌就往上窜。
不走?扒了你的衣服看你还走不走!
坐在身上的人越发胡闹,殷书欢有些头疼。只好压住怀中人乱动的手,对着柳白蔻,道:“柳姑娘,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话,直接就抱起了时何弱,将人带出了屋子。
“真是不知羞耻。”原本遮着脸的帕子不知何时已被拿下,双颊依旧还留着残红,然而柳白蔻的眼底却如结了冰霜一般,寒意冷然。
“不是的,不是的。”一旁的翠烟急急走了出来:“二公子原本不是这样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家二公子以前是怎样的?”柳白蔻瞥了翠烟一眼,淡淡道。
翠烟跪下拜倒:“我们家二公子原本性情儒雅,行为举止一切合乎于礼。人前人后都不曾有过半分失仪。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柳白蔻微微眯起了眼。
翠烟依旧低着头,惶然道:“只是自半月前,我家二少爷突然身发急病,吐血昏迷。再醒过来时就性情大变,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而且二少爷以前与殷神医并不见有什么交情,两人碰见了也不过点头一笑而已,现在却……”
“换了个人?”柳白蔻唇角勾了勾,似是觉得这几个字很有意思,又反复念了几遍。忽而低身向前伸出手。
“抬起头来。”柳白蔻命令道。
翠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下巴却被人轻轻地捏住了。柳白蔻明丽笑容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却莫名有些害怕:“你不是时老爷院里侍奉的丫鬟么,怎么对你们家二少爷那么清楚?”
“我我我……”翠烟一时间有些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哦。你喜欢你们家二少爷是不是?”柳白蔻笑了笑,放开了捏着翠烟下巴的手,坐回到位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翠烟:“这样罢。我们来做个交易。我要殷书欢,你们家二少爷归你。”
门外殷书欢抱着时何弱没走几步,就被时何弱闹得不得不将人放了下来。
“你呀。总是胡闹。”殷书欢伸手在时何弱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时何弱捂着脑门不服气地瞪着殷书欢。
“她若是那日上苍岩山真是为了看人,也绝不可能是我们俩。”殷书欢知道时何弱误会了什么,毕竟柳白蔻那场戏做得的确够真。
时何弱不解。
“我们俩是时将军要带我们去,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殷书欢解释道。
也对。时何弱反应过来。
那看来,柳白蔻喜欢的人不是殷书欢?
时何弱莫名松了一口气。
“怕我被抢走?”殷书欢低下头看着时何弱,笑道。
并没有,自己只是在为自家二哥而已。
“笨。我是你的,是不会被人家抢走的。”殷书欢屈指在时何弱的鼻子上一刮。
时何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讲道理,幸亏自家二哥鼻子高,不然这三天两头来一次,这鼻子迟早给刮平了。
“那她去苍岩山总不可能是为了看时老将军罢?”殷书欢又道。
那自然是不可能了。时何弱摇了摇头。
“那么就只能是其他人了。”殷书欢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道:“我去查查那日上苍岩山的还有哪些人是上京有头有脸的。毕竟只有身份尊贵的人的行踪,才有可能让在深闺之中的丞相府千金都知道。”
时何弱有些不明白,为何殷书欢非要执着于此事。
殷书欢低下头,伸手抓起时何弱的一缕发,慢慢缠绕上指间:“你随手射出去的一支箭能射中一个人已是蹊跷至极,而那箭又偏偏射中了胸口而不是别处,虽说离心口也远,但总归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的确很不可思议,时何弱当然也怀疑过。只是自己跑过去时,倒在雪地里的柳白蔻胸口就是中了这么一支箭。
人在,箭也在,箭还在人上。
事实摆在眼前,自己总不能不认罢?
“柳白蔻的事现在还未弄清楚。你要小心些,知道了么?”
小心?小心什么?时何弱有些不明白,却见殷书欢神色严肃看着自己。
大约是让自己接下来做事小心点,不要再闯祸了吧?
也对,自己性子得收敛收敛,不能再闯祸了。
毕竟自己还有别的重要的大事要做的啊!
时何弱在殷书欢的目光下,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见对方听进去了,殷书欢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稍微放了点下来。
然而他这块石头终究放得太早了……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腊月十五,寒梅盛开,冰雪渐歇,暖阳普照。
再过几日便是廿二十三北方小年。掰着手指头一算柳白蔻已在时府上待了十三日了。身上的伤虽说没有痊愈,但也已好了五六分,毕竟数十种珍贵的药材用着养着,再加上时何弱每日三次亲自送药的贴心伺候、殷书欢的神医妙手。
见自家女儿好了大半,柳相自是前两日便派了人前来时府欲接柳白蔻回去,只是不知为何派来的人又回了去。
这段时间里,时何弱自然也没闲着,一方面每天给柳白蔻端茶送药以弥补自己对人家的愧疚之情,另一方面他开始着手调查自家二哥的事。
所谓的二哥的心愿到底是甚么?
时何弱没有头绪只能一步一步来。
自从那夜在二哥房中发现那本《唐史修编》的不同之处后,时何弱就明白了二哥恨自己。至于恨到什么地步,时何弱不清楚。
若是恨之入骨,想要杀了自己。可是自己眼下的确已经身死,只不过是魂未灭。
难不成自己魂飞魄散,死无轮回不得超生才是二哥的心愿?有了一点想法的时何弱如此认为,却很快被空空道人浇了盆冷水。
“若是这样,上天还安排你到你二哥身上去干甚么?让你再死一次的么?”
时何弱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然而这时却有人似乎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
这个人就是现在住在时玉守屋子里的柳白蔻。
一日时何弱像往常一样给柳白蔻送药,可那天喝完药的柳白蔻却拉住了起身要走的时何弱的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时何弱知对方定是有甚么事要和他说,于是耐心地坐了下来静等对方开口。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却见柳白蔻依旧是轻咬着唇,一副要开口又不肯开口的模样。
耐心耗尽的时何弱险些一拍桌子,想说不说拉到就走人的时候—柳白蔻终于开口了。
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木匣子被放在了桌上。
“白蔻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一日珠钗上的玉坠滚落进榻下,我跪地伸手去寻却不想竟摸到了床底下的东西,拖拽出来只见是个木匣子—而这匣子样式普通无奇又未上锁,我只当是二公子藏了些甚么书画在里头,心里一时好奇便打开了,却不想里头是”柳白蔻没继续说下去,只把眼前的木匣子推到时何弱跟前。
是甚么?
时何弱伸手打开匣子,匣子里叠着一堆纸,而纸的第一张是用如血般刺人双目的朱墨写的四个大字。
天道不公。
时何弱愕然,一手按住纸面,一手继续往下翻。
整整一叠全是用朱墨写的同样的四个大字—天道不公。
无一例外。
让人看了实在是心头发怵。
“我不知二公子究竟是有何冤屈,竟能……”柳白蔻边低声道边倾过身子挨近时何弱,抓住对方的手,言语温柔:“若二公子不嫌弃,可与白蔻说说,白蔻虽然愚钝,但勉强可作一听者。二公子你……”
时何弱却是不待柳白蔻说完,就兀自挣脱开了柳白蔻的手,一个人冲向床边,撩起榻摆。跪趴在地上,伸长了手去捞床底下的东西。
竟还有五个匣子!
匣子打开,两个里头装的仍是用朱墨写的天道不公,剩下三个则是用黑墨誊抄的唐史修编中关于玄武门□□的记载。
柳白蔻走到时何弱身边,看着疯狂在翻着匣子里的纸的时何弱,犹豫地开口:“二公子……”
时何弱却恍然未闻,指下依旧飞快地翻动着匣内的纸,一张又一张,一张又一张。
明知道每一张都是一样的却仍是不停地在翻看。
自双手到全身都在颤抖,心中起先的惊愕被后来汹涌的恨意与怒意打翻。
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失了节奏。身体与情绪仿佛被另一个人支配,但一切的感受又过于清楚与真实。
“柳姑娘。”门外传来温和有礼的声音。
柳白蔻看了仍跪在地上似失了理智仍在疯狂翻着匣子里的纸的时何弱一眼,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可再转过脸朝向门时,却迅速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受了惊吓的样子。
“殷神医,二公子他……”
殷书欢眉头一皱,迅速地掠过柳白蔻身边,快步走进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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