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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一米八 (青端)


  趁他去做这些事时,姜珩挪到荷塘前,将藏了两袖管的纸团尽数扔了进去。将证据全部销毁后,他又慢腾腾地挪回原地,虽然肚子疼得厉害,却有些想笑。
  这些年能让他真心实意地笑的也只有沈止了。
  沈止将姜珩送回府后,琢磨了一下,懒得再回沈府,免得明日还得起个大早来公主府。
  他小心地扶着姜珩进门,目光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四下,蓦地发觉不对:“……殿下,下官好像一直没有看到您的侍女和乳娘?”
  不仅如此,偌大的府中人少得可怜,除了占地之大、楼宇之美,还真完全不像是个公主府。
  姜珩由他扶着,闻言淡淡道:“她们不便见人。”
  沈止有些茫然。
  姜珩继续道:“我也不需要其他的侍女。”
  沈止在心里叹了口气。
  四年前连番遭逢巨变,听阿九说姜珩几乎夜夜噩梦,排斥他人也是正常。
  将姜珩扶到床上躺下,沈止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温柔:“殿下不肯喝药看大夫,喝点汤总行吧?”
  姜珩满额冷汗,半睁着眼,狭长的凤眸中有水色潋滟,脸色惨白惨白的,伸手攥紧了他的袖子:“你熬的?”
  沈止点头。
  姜珩怔愣片刻,才缓缓松了手:“去吧。”
  沈止心中愧疚,靠着自己懂的一点岐黄之术在羹汤里加了药材,耐心地扇了许久蒲扇,见差不多了,才问两位厨娘要了些入口即化的糕点,回到姜珩的房间。
  一进门,沈止就发现,才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姜珩不见了。
  里里外外到处寻了一通都没找到,沈止心中一沉,脑中刚冒出“刺客”二字,就见到从不远处的长廊上缓步走来的姜珩和飞卿。
  姜珩的脸色虽然还是惨白惨白的,却没有露出丝毫痛苦之色,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一边走还一边同飞卿吩咐着什么。
  在回到房间前,飞卿已经领命离开了,临走前还颇不甘心地瞪了眼沈止。
  沈止摇摇头,迎上去自然地扶住姜珩:“一扭头就不见了,殿下您也该配上一条绳子了。”
  姜珩的眸光幽幽凉凉的:“哦?”
  沈止面不改色,温和笑道:“系着我的手腕,殿下可以随时牵着,不至于将自己弄丢。”
  沈某人能屈能伸。
  尤其能屈。
  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姜珩轻哼一声,认真地看了看沈止的手腕,半晌才撇开目光,低声道:“疼。”
  沈止顿时心软又心虚,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向房间。
  沈止觉得自己除了是个侍卫,还兼任侍女,可谓是两项全能了。
  费尽力气不去碰公主殿下金贵的身子上不该碰到的地方,等到房间里,沈止已经有些气喘。
  他就不明白了,在飞卿面前健步如飞的公主殿下,怎么瞬间就变得弱柳扶风了。
  弱柳扶风的公主殿下目光挑剔地扫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羹汤,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拧,却还是闷不作声地喝了几口。
  “我不是乱跑。”
  撑着脑袋差点睡着的沈止睁开眼,唔了一声。
  姜珩鸦睫低垂,脸色虽然平静冷淡,声音却还算柔和:“方才锦衣卫来了人。”
  沈止懒懒地“哦”了声,尾音上扬,从鼻腔里带出来,意外的磁性动听。
  姜珩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止微微张开的润泽红唇,目光暗沉起来,半晌,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沈止正好看到那艳红的舌尖舔过玫瑰似的唇瓣,公主殿下生得清艳无双,这般动作做出来,无端端生出了几分……色气。
  ……色气?
  沈止默默垂下眼,安静且悲凉地想,自己的狗胆真是越来越大了,包天不够还要包地。
  不知道沈止已经在心中谴责了自己许多遍,姜珩的语气依旧平淡,一脸正派地盯着沈止,道:“他们找到派出刺客的人了。”
  “人呢?”
  “在押去诏狱的路上服毒自尽了。”
  那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带着微微药香的羹汤温度适宜,喝下去仿佛身体都被暖到了——虽然于盛夏并不需要这点暖意。
  腹中的痛感因为这股暖意减弱了不少,姜珩偷偷推开汤碗,脸色冷淡:“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沈止半阖的双眼睁开,直觉自己不太该继续听下去。
  “四年前也是这样。”姜珩的语气很平静,眸中却如寒潭凝霜,“找一个替死鬼,然后查无可查,就这样不了了之。”
  沈止原本要吐出的一句告辞因为他的话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眯了眯眼,还是接话了:“殿下的意思是,四年前的刺客和前几日遇到的那些,是一伙的?”
  “你记起来了?”姜珩一怔,还来不及惊喜,看到沈止温和带笑的表情,顿时一滞,立刻敛去差点露出的喜色,淡淡道,“嗯。”
  沈止指了指天:“圣上的表示是?”
  “人不是找到了吗。”姜珩冷笑,“可惜死了——那就这样算了吧。”
  沈止的眉毛抖了抖。
  坊间传言真是害死人。
  说这对父女感情深厚、父慈女孝的到底是谁?姜珩这脸色,不扑上去咬两口“龙肉”已经是很克制了。
  皇家的事一向复杂,沈止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同情姜珩对他好点儿就成,皇家这趟浑水是打死也不能插足的。
  于是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含蓄地表达自己困了。
  姜珩也不为难沈止,只是在他要离开前扔给他一个小盒子。
  “阿九给你的。”姜珩淡淡道,“你的手臂应该淤青了,回去擦点药。”
  沈止微笑着应了,看姜珩倒了杯冷茶就要喝,立刻伸手截了那杯茶,顺便抬手给殿下歪了的步摇扶了扶,点点自己好容易熬出的汤,一本正经道:“殿下现在不能喝冷茶。”
  思考了一下,沈止干脆将茶壶也抬起,便颔首离开。
  姜珩:“……”
  他静坐片刻,还是没忍住,扶额笑出声。
  沈止涂完药膏后反常地没有倒头就睡。
  他关上门,笼着袖子懒洋洋地走去其他三位住的屋子。
  也不知道姜珩是怎么想的,给沈止一个单独的房间不说,还将他安排在一个寂静无声、就差夜里闹鬼的地方,离阿九三人可谓“天南地北”,不被传唤在一起时要见面都难,很不利于打好同僚关系。
  已经是黄昏时分,白日的燥热消去大半,公主府冷冷清清的,一丝活气也无。沈止慢悠悠地走到屋门前,抬手敲敲门,房门打开,却只有阿九一个人。
  沈止扫了眼屋内:“流羽和飞卿不在?”
  阿九笑了笑:“飞卿有任在身,这几天应当回不来,流羽负责守夜。怎么了,沈公子找他们有事?”
  “不是。”沈止双眸微弯,“找你。”
  阿九有些茫然:“怎么了?”
  “多谢你的药膏。”
  阿九怔了怔:“药……唔,不用谢,应当的。”
  看他干笑起来,沈止忍不住伸手捏了把他的脸,软软的,手感不错。
  “阿九,你今年多大了?”
  阿九满头大汗,见他转移话题,松了口气:“我是孤儿,不太清楚,应当十八了。”
  十八了。
  沈止摸摸下颔,无不同情地想,十八了,连撒个谎都不会。
  公主殿下这是在搞什么,把宫中也难得的极品伤药随意送出,就为了他手上那点淤青?还假借身边侍卫的名义,真当他是傻的,分不清好歹?
  阿九侧身让沈止进了屋,趁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顺手沏了茶,坐到沈止对面:“沈公子还有事吗?”
  沈止眯了眯眼,有些发困,却还记得自己的来意,抿了口阿九沏得无比苦涩的茶,顿时身躯一颤,觉得连灵魂都被这味道惊醒了。
  他心有余悸地放下茶杯,微笑道:“阿九,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殿下的?”
  阿九单纯直率,藏不住情绪,脸上流露出几分惆怅的意味:“很久了,小时候曾见过一面,后来殿下出了事,我们才被调出来贴身保护殿下。”
  沈止的眸光微闪。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是可以从中提出的信息量已经很大了——这样说来,阿九几人都不是皇帝派给姜珩的侍卫。
  小时候就见过,那是不是有可能是杜皇后的手笔?杜皇后在给自己的一双儿女留后路?
  杜皇后为何要很早就给自己的孩子留后路?除非她很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莫非巫蛊案另有隐情,冷宫走水也不是杜皇后刚烈自焚?
  沈止越想越觉得可怕,选择性地略过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地问:“殿下似乎不太需要我们贴身保护,你们经常被派出去做什么?”
  阿九抿了抿唇,紧张了一瞬,很快掩饰好了情绪,恢复耿直的微笑:“就是跑跑腿,买买家用,沈公子没发觉府中连下人都没吗,这种事自然就得我们来做。”
  “是吗。”沈止心中摇头,却不再追问,他只是有些好奇,并非想寻根究底。
  毕竟寻根究底的代价应该会很大,比如被拖下水,或者直接“知道得太多了”被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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