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音都像是天外而来,清冷辽远:“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止眨了眨眼,眼眶忽地就有点红了。
那人沉默一下,把他抱到屏风后的床上,动作温柔,亲亲他的唇角,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有什么事都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静鹤,许多时候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沈止埋头在他胸前,头脑混乱,胡乱地应了几声,喃喃道:“我不想离开你……”
姜珩抱紧了他:“那就不离开。”
沈止道:“我也不想你离开。”
姜珩怜惜地亲了亲他的发顶,道:“我不离开。”
沈止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一双眼倒是平静如水,只是带着红意:“可是……”
可是什么,他没说出来。
姜珩抱着他躺到床上,将他搂到怀里,半个多月来的气全消了,反而心中只为沈止留的,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被他戳得发疼。
沈止含着泪看他,看着醉得迷糊,思绪却很清醒的模样。他摇摇头,抚摸着姜珩的脸庞,哑声道:“姜珩,以后我们离远点,好不好?”
姜珩的呼吸滞住,颤声道:“静鹤?”
沈止道:“我不是不要你了……我只是……”
太害怕了。
姜珩一瞬间像是明白了沈止的担忧,他不知道该怎么让沈止立刻消除所有恐惧,只能一遍遍亲吻着他的眼角耳廓,语气低低的、带着安抚的意味,坚决地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把我们分开的。谁也不能。你爹不能。我大哥不能。那些不相干的人,更不可能。”
第57章
醒来时已经在沈府的房间里。
沈止蹙着眉起身,过了会儿,才迟钝地想起自己都干了什么。他醉后常人事不省,昨夜……却奇异的清醒,到现在都还记得姜珩对他说话时的神情语气。
只是醉后确实控制不了情绪……他记起来都觉得丢脸,要是是在姜珩面前,他真想以后捂着脸不见人。
捂着脸在床上打了会儿滚,沉甸甸的心情好了不少,沈止盘起腿支着下颔,仔细想了想。
昨夜姜珩那个态度……
他是,想起来了吧。
他眨眨眼,看了看天色,朦朦胧胧的,还早,便放心地靠回去,努力回忆昨夜最后他都说了什么。
去上衙前,沈止想起来了。
他让姜珩以后不要过来,他也不过去,两人远远地看着就好。
想到这儿,沈止狠狠揉了把头发,心情也跟着头发乱糟糟的。
都是些什么事儿,姜珩才刚恢复记忆,他们家都得相对不相识。
可陛下的态度,像是知道了点什么,卫适之又始终是个隐患……何况他说得不错,只要一直见面着,总有一日会被发现。
沈止有些自暴自弃地心想,就这么着吧。
***
不用再刻意躲着姜珩,见面了也只是相视一笑,像是寻常旧友一般,沈止过得轻松了点,下衙回府时看到阿九也不躲了。
沈秀秀才跟阿九出去玩了会儿,笑得不见眼,看到沈止,兴奋地过来抱住他手臂,激动地说不完整话:“大哥……大哥,小九会飞!他带我飞起来了!”
沈止冲阿九凉凉地笑,摸摸沈秀秀的头,心道你大哥也会飞呢。
阿九被他笑得一哆嗦,默默跟在沈秀秀旁边,看她差点绊倒时伸手轻扶,体贴入微,沈止观察了会儿,也揪不出阿九的错,只得暗叹着自己“失宠”,孤零零地准备回房。
阿九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他,眨眨眼睛,一副你懂我懂的模样。
沈止诧异了一下,没收,笑道:“本官不收贿赂。”
阿九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了,只看出两人情绪似乎都不太对,嘿嘿笑了笑:“沈公子不收的话,属下今晚就没法回去,回不去,就只能……”
沈止轻踹他一脚,抬手收了信,见沈秀秀投来好奇的目光,面不改色道:“你大嫂。”
阿九差点呛到。
对于这神秘的“大嫂”,沈秀秀心念了许久,挠挠头,道:“大哥怎么还不向大嫂提亲?”
沈止道:“小姑娘家家,怎么知道娶个夫人回家有多难。好好教训阿九,大哥先回去歇着。”
沈秀秀乖巧地应了。
沈止手欠地揉揉小姑娘扎得精致的发髻,才转身离开,掌心微微发汗。自那夜过后,已经快有半月,两人见面时除了必要的礼节,再未说过话。
姜珩听他的话,没有再过来,他也没过去,说出想念是假的。人就在那儿,看得见摸不着,当真是如隔云端。
想了想姜梧曾提点的“后果”,沈止一面摇头一面笑,心里发苦。他不是不想信姜珩,只是他天性本就温柔多虑,平日懒得琢磨的事还好,一旦有什么上了心的,就会犹犹豫豫,难以断绝,终成心病。
这病只有在最终的结果出现时,才看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否则,说什么都是徒劳。
过了两日清闲日子,麻烦不请自来。
姜洲又来了,主要是来寻沈尧的。沈尧得了沈止的警告,自然不愿,岂料姜洲被拒绝后,在原地站了会儿,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下来了。
沈尧登时吓了一跳,又听姜洲委屈地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没人陪他玩”,“好容易得了空闲特意来寻阿尧”,“回去了府里只他一人”,眸中泪光盈盈,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大尚书经常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冷硬,实际上心软得很。沈家一门兄妹也跟着是这个脾气,尤其见不得人哭。
姜洲一哭,沈尧就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哄他,最后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沈止回来听到消息,有点头疼。
就算姜洲真是好人,如今这局势,还真是出不得一点毛病。偏生他近来身边多了一窝的刺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常贵妃派来陪他玩的,对方似乎是知道了他恢复记忆,虽然沈止的一面之词并不会有多大威胁,她大哥都能压下去,但能少一个威胁是一个。
在清除隐患这方面,常贵妃显然比沈止要高明得多。
沈止就怕沈尧跟着出去出了什么事,抑或是姜洲会出什么事。他同沈尚书提了一下,本是想聆听亲爹教诲,却被甩了一记眼刀,沈尚书似乎并不害怕,让他自个儿去想。
沈止皱眉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打算出去找人,刚出府,就碰上了沈尧那傻小子。
沈止看他似乎没出什么毛病,松了口气:“去哪儿了?”
沈尧一五一十地道:“去看斗蛐蛐。”
沈止拍拍他后脑,带他进了府,弯唇道:“好看吗?”
“不好看!”沈尧被他大哥的笑惊得后背发毛,不等他继续发问,就自个儿列出是哪儿不好看了:“观两只没有自己的意识的小玩意儿在一小翁里打架,实在无趣,乃是目光短浅的人看的,无聊至极。大哥,我喜欢看的是兵书。”
沈止“嗯”了声,恶趣味地偷偷把小弟的头发揉乱了,漫不经心地问:“可有出现什么异常的事?”
沈尧诚心实意:“大概就是晋王殿下哭了。”
姜洲一哭,把他直接就吓懵了。
沈止顿了顿,被强压的愧疚感又冒了上来。他停下脚步,沈尧也停下来,侧头看着他,目光清澈。
沈止微微发哽,道:“二弟,若是我不同你说那些,你觉得晋王殿下如何?可喜欢同他一起?”
沈尧沉吟一下:“晋王殿下……人很好,看着跟妹妹一样,柔柔弱弱的。大哥问的话有点奇怪,我就是喜欢同他一起玩,也比不过喜欢同大哥还有爹和妹妹在一起。”
沈止抚了抚他的头发,不知该如何言语,他很庆幸生在沈家,近来多愁善感,眼眶竟又有点发红。沉默了会儿,沈止低声道:“二弟,对不起。”
沈尧怔了怔:“大哥?”
沈止勉强扯了扯唇角:“都是我的过。”
沈尧又叫了声大哥,沈止按住他,姿态沉静,轻声道:“不必多言,也不必为我忧心。你和秀秀能好,我就少点愧疚。”
沈尧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仰头看了会儿自己从小敬仰到大的哥哥,听话地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我可讨厌哭啼啼的男人,一点都不像真正的男人。以后我不同晋王玩了,好好读书练武,大哥你也别太忧心我。”
沈止忍不住笑起来。
当真是人小鬼大,一转头就把他的话还回来。
转眼便到五月,端午前夕,宫中还没布置好该怎么热闹,京中却又因为姜珩热闹了一把。
因为他旧案重提,将前年户部贪污受贿的事又翻了出来,只道是有疑点,没杀完。
圣上放手让他去查,那时本是为查假银票去的,后来却只杀了贪污的和暗坊里做工的,因为所有罪臣都对假银票一事只字不提,就算有人想到了会是朝中哪位大员,也没胆子再提。
没想到姜珩把那几个主要官员的妻儿找来了——因为不牵涉满门,这些人被关了小半个月就放了,只是虽不满门抄斩,全部家当充国库也是必须的。这些正妻小妾拖儿带女哭哭啼啼,在京城遍寻不到安身之处,便都离开了京城,也没多少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