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
这位殿下看起来倒是天真无辜,可他的母妃常贵妃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当年陷害杜皇后、又放一把火烧了冷宫的八成就是她。
甚至后来派出刺客在客栈斩草除根的人……
沈止垂手静立,默然看着安王好哥哥似的上去嘘寒问暖了几句,两兄弟说了几句话,晋王姜洲才看向沈止,有些好奇地道:“你生得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沈止恢复笑眯眯的模样:“下官身子不好,不怎么出席,殿下自然没见过。”
“你怎么带着刀?”姜洲又指了指沈止腰间的刀,小声道,“带刀进宫可是大罪。”
沈止的心情更复杂,继续微笑应答:“下官是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带刀进宫是特许的。”
“侍卫?哪家侍卫呀?”
沈止一顿,道:“含宁公主府上。”
“四皇姐!”姜洲瞪大了眼,“我……本王好久没见过四皇姐了,四皇姐怎么这次也没来?是身子不好吗?本王想去探望四皇姐,可是母妃不许。”
三人边说边走着,也到了地方,沈止一眼看到了沈唯风,沈唯风正站着同人说话,似乎感觉到目光,回头看了眼沈止,对挂在他身边的两个王爷视若不见,冲他点点头。
沈唯风从未明确表示过站谁的队,晋王忽然跳出来打断了安王的话,估计是常贵妃叫过去的。沈止心里一片通透,先前姜渡在人前表现得同他那么亲热,应该也是为了在人前营造出“我们关系很好”的错觉。
沈止心道,在下同你可不熟。
低声敷衍了姜洲几句,沈止便彬彬有礼地告辞,快步走到沈唯风身后。
宫中的宴会向来对有心之人来说充满趣味,对沈止这种人就是度日如年。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前,没过多久沈止就困得东倒西歪,被沈唯风狠狠瞪了一眼,才喝了口茶提提神。
无聊地又坐了会儿,沈止干脆就想姜珩来寻乐子,岂料才在脑中开了个头,就忍不住一想再想:姜珩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都快午时了,平日这时候他正在姜珩的书房里午睡,姜珩……大抵是在看书?
都没注意过姜珩看的是什么书,是刑法、策略还是兵法?吃飞醋吃得那么起劲,莫不是什么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一想姜珩,干坐在这儿就没那么无聊了。沈止想得津津有味,脑中浮现出姜珩冷着脸看着他的模样,又想,这人偶尔笑一下也跟没笑似的,该跟他好好学习才对。
唇角不经意露出了笑意,沈止还在眯着眼思考回去怎么教训姜珩偷亲的事,耳边忽地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哟,沈大公子,你这看着一碟子花生米都要笑出花了,春日来得有些晚啊。”
沈止扬扬眉,扭头就见到不知什么时候窜过来的齐律。
齐律笑得贼兮兮的,盯着他的脖子暧昧地眨眨眼:“先前我就想问了,你这是寻到春天了?怎么已经被蚊子叮了个印?”
“……”沈止的眉眼一弯,笑得温柔,“什么蚊子,一只小野猫咬的。”
齐律撇撇嘴:“那还真够野的。”
两人低语着,隔得近的人还是能听到的,沈唯风黑着脸回头看了眼沈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沈止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
熬过了白日,晚宴才是重头戏。然而天色擦黑时,本该降临的圣上还是没有到临,百官正纷纷私语着,忽地走进一个内侍,正是上回给姜珩和沈止带路的那位。
那位内侍寻了几个官员低声私语,几人齐齐色变,立刻起身离开。内侍的脚步不停,走到了沈唯风身边,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道:“沈大人,陛下唤您去一趟懋勤殿。”
是去懋勤殿……出什么事了?
沈止看着沈唯风起身的背影,心头忽地掠过浓浓的阴影。
几个大臣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脸色大多不太好看。齐律已经被国子祭酒拉了回去,沈止看了眼他爹刻板的脸色,低声问:“爹,发生什么事了?”
沈唯风的目光有些奇异:“往常发生什么,你都不会问,这次倒是敏锐。”
随即便闭了嘴,不再理会沈止。
沈止百爪挠心。
被唤过去的除了沈唯风,还有五军常都督和几个将军,显然不是京城出事了就是边关有了问题,看他们还坐得这么稳,应当是火还没烧到眉毛——那就是边关出了事。
沈止想着,心中先嘲笑了一下自己。他性子懒散,还没想过为国效微薄之力,怎么这次忽然就有点热血上头了?
再出事,总不可能瞬间漫延至沈家和……姜珩身上。
几个被传唤的大臣回来没多久,圣上终于携着常贵妃入席。
不知为何,沈止不经意间暼到常贵妃精致的面容,脑中忽地就有一个模糊的画面渐渐同她重叠,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直到这个晚宴散了,沈止还是没有想起具体的什么,浑浑噩噩地随着沈唯风回了府。
沈尧和沈秀秀已经睡下了,沈止坚持了一整日,困得头重脚轻,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沈唯风看着也有些不忍,让他直接回房休息。
沈止应了声,迷迷瞪瞪地走回房,刚推开房门,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
他微微瞪大眼,正要反抗,那个藏在他房中偷袭的人便低低道:“对不住,沈公子。您别叫,我是阿九。”
沈止听话地点点头,阿九这才松开手,退后几步,咬牙道:“沈公子,殿下被锦衣卫抓去诏狱了!”
像是突然有一盆冷水迎面泼来,原本还有些迷瞪的沈止瞬间从脚底冷到心间,清醒过来,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当真?”
阿九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沈止深吸了一口气。
锦衣卫同他们有仇不是?上回抓了他,这回抓姜珩做甚?!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举:……哦,小野猫。
小。
野。
猫。
第24章
沈止闭了闭眼,走到桌边点了灯,暖黄的光辉映了满室,他冷静下来:“先别急,怎么回事?”
锦衣卫怎么有胆子抓姜珩?
除非……有圣上的诏令。
沈止一瞬间只觉得后背发寒——难道姜珩的身份暴露了?
看他平和的模样,阿九感觉也没那么焦虑了,稳了稳心绪,低声道:“就是今夜,锦衣卫忽然持着陛下的诏令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殿下带走了。”
沈止蹙了蹙眉:“大概是什么时候?”
阿九道:“戌时。”
戌时。
那个时候……圣上身边的内侍过来传唤了几名大臣。
此前不安的预感似乎都成了真,沈止再次深吸一口气:“是不是殿下的身份……”
阿九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纠结犹疑片刻,才道:“应当没有,殿下一直深居简出,纵然出去也是很隐蔽的。但是陛下这些年的态度一直有点奇怪……”
“奇怪?”沈止低声重复,他只见过一次姜珩同圣上面对面交流,圣上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那点微妙的平和给打破了?
想了想,沈止眯了眯眼:“来公主府的是谁?”
“卫适之。”阿九这个老好人也有些火,“这个卫适之是不是同我们殿下犯冲!”
“是犯冲。”沈止揉了把阿九有些乱的头发,温声道,“明日我去一趟北镇抚司,阿九你先回去,稳住府里的人。若是飞卿闻讯回来了,千万要压住他不许生事。”
他说话时总是不疾不徐,语调温柔,很能稳住人心。阿九凝重地点点头,朝沈止扯了扯唇角,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这才转身离开。
等阿九走了,沈止在黑暗中静坐片刻,才稍作梳洗,吹灭灯盏,强迫自己去休息。
再急也不能急于一时,现下诏狱禁严,卫适之肯定也回了府,与其浪费精力忧思辗转,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
沈止鲜少对什么有特别强烈的念想,现下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姜珩不可以有事。
明日非要弄清楚不可。
隔日一早沈止就起身准备去诏狱了,路过前院时,却被正在前庭看书的沈尚书喊住了。
沈唯风眼皮也没掀一下:“去哪儿?”
沈止面不改色:“去寻个老朋友说说话。”
“我倒不知你何时同卫指挥使家公子关系很好了。”
他爹都这么直白了,沈止顿了顿,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微蹙起眉:“……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唯风倒是比昨日痛快,答道:“前几日,北方的牧族南下抢掠。”
一到秋日,牧草枯黄,而承苍正是丰收之时。
北面的外族每年都会南下侵夺,似乎已经成了惯例。沈止安静地看着沈唯风,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
沈唯风抬起头,脸色依旧刻板,语调如常无澜:“戍北大将杜温派出先锋常放,先锋队全军覆没,常放的脑袋被敌方大将砍下来挂在腰上。随后杜温又派出副将周纯,也被立斩刀下。先后折损了几名将军,杜温才派出主力军迎击,结果溃不成军,连退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