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二看着他,好一会,点了点头,朝里边看了一眼,一点下巴,说:“那块兽皮,你拿了吧。”
宋然眨眨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住不敢动。罗二一笑,似乎在嘲笑他的胆小,说:“我说真的,拿了去。”
宋然瞥着他,快步进去扯了兽皮,忙又出来,站在门口,迟疑地说:“那,我走了。”
罗二低头喝着鱼肉野菜汤,啧了啧嘴,“嗯”了一声,不再看他。
宋然看看天色,知道再不走便又要跟这人过一晚,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转身步入山林中,隐隐听到身后罗二扔出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好笑地摇摇头,迅速走了。
山水潺潺,林间空寂无人,一个人走着,宋然不禁心里有些发麻,但这是冬日,猛兽什么的估计白天不会有,只偶尔看见个松鼠在树上一蹦,倏忽不见了影子。他沿着山涧一路向下,连奔带跑,一气走出好远好远,回过头望,山林密密,棚屋、罗二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看见人屋,晚了自己一个在山中过夜可不妙。宋然如此想着,再次加快了脚步,天快黑时,终于出了山林,来到一处原野上,可极目望去,枯草茫茫,并不见有人烟。
宋然无法,觉得脚底生疼,吃下的东西又差不多消化完了,简直是又累又饿,有些发慌,他四下张望,看见那边似乎有一条大路,便举步走过去。有路,便表示有人走,顺着出去,估计能在晚上找到有人居住的庄子。
天渐渐黑下来,冷意渐重,宋然用兽皮裹着身子,走走看看,祈求着:出现个人吧,或者是狗什么的也行啊,好歹让我看见个活物吧。
“啪”,一声清脆的甩鞭子声,不是错觉?宋然连忙停下细听,果然,隐隐有辘辘车声从身后传来。他心中一喜,站好了扭过头望去,不多久,一辆牛车便出现在视线里。慢慢地近了,上面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戴着帽子压着脸,提着根鞭子赶车,似乎是个汉子。
宋然连忙走出来,喊道:“大哥,这位大哥,停一停!”
牛车上的人放缓了速度,用手抬起帽子,在暮色里打量宋然——
“大哥,请,请捎我一程,我上山挖草药迷了路,大哥……”宋然见那人似乎在犹豫,并没有停下,赶忙跟着小跑起来,嘴里说着好话。
牛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大黑牛晃晃尾巴,差点抽了宋然一下,他连忙抬手躲开,嘴里说着:“大哥,您看这天都黑了,就捎我一程吧,求求你了!”
“看你邋邋遢遢的,倒像个叫花子,不是骗人的罢?”汉子坐在车上,居高临下,用怀疑的语气说着,并没有让宋然上车。
“我,那是在山上转了两日才这样的,连药篓子都摔没了,大哥,您行行好,要不,这个给您?”宋然嘴里说着,边扯下身上的兽皮递上去。
那汉子伸手接了,放在眼前细细看了一会儿,又将宋然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方说:“上来罢。”
宋然松了一口气,忙爬上牛车,随着汉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边去。
很快,一处村庄出现在眼前,错错落落的屋子静静散落在路边,家家户户都关了门,里面透出暗淡的暖黄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饭菜的香味,还有细碎的人声,这一切在宋然看来,恍如隔世。然而汉子并没有停车,继续往前走了一里地,才在一所大屋子门口停下来。
刚才在车上宋然就偷偷打量过,这汉子穿着打扮不像田家人,车上还推着好些东西,似乎是去了一趟城里拉回来的,现在见了这大屋子,心里更奇怪起来,莫非自己遇上的还是有钱人?但屋子里并没有任何的火光和人声,这个人是给人看庄子的罢?
“到了,今晚就让你在这凑合过一晚,明儿天一亮就得走,知道不?”汉子下了车,冲宋然说。
宋然忙不迭地点头,帮他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偌大的屋子里收拾得很是齐整,一应家具俱是齐全的。汉子燃了灯,领着宋然把东西直搬往厢房,又就着火光把那块兽皮认真看了看,大约觉得是个好东西,这才对他说:“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能动,你要取暖、烧水自己去伙房里弄去,别来吵我。说好了啊,只收留你一晚,这还是开恩了呢!”
宋然感激不尽,又连声道谢,那汉子点点头,不再理他,径自进屋去关上了门。
柴火噼啪,亮堂的火光映出宋然少年英气的眼眉,这么多日子以来所受的苦难,在这温暖的火光面前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虽然一切还没有着落,自己手腕上还拴着一截断掉的铁链,但起码现在是自由了,当然还是得小心点。
如此想着,宋然往外边看了看,厢房汉子的屋透出一丝光来,但是没有什么声息,四周一片寂静。他又四下张望,这伙房颇大,家什物件摆了不少,自己之前猜测的应该不错,估计这是大户人家在乡间的庄子,那汉子便是看屋子的伙计了。
灶头上有两个冻硬的馒头,宋然也不客气,烤热了塞进肚子里,吃完了喉咙有点儿噎,干脆又拿锅烧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要不再洗个澡?已经好久没洗了呢!可是,衣服怎么办呢?自己穿的这一身,破破烂烂,又脏又臭,洗完了肯定不敢再往身上套……罢了,罢了,睡觉。
宋然就在灶边干净的地方和衣躺下,可是,一躺下觉得浑身都痒痒的,这儿挠挠,那儿抓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肯定是刚才那洗澡的念头勾起来便下不去了。他叹了一口气,最后只得又爬起来,给自己烧了一大锅水,晾了一会,便端出门去。外边月色很好,他绕到黑暗处,飞快地脱去衣服,然后双手撩起水来狠狠搓洗了一把,连头发也一并洗了,真是浑身舒坦。
坐在灶边就着暖烘烘的柴火,弄干了头发,松松挽起,宋然便只着一身单衣,抱着膝盖,开始思考明儿之后自己该往何处,之前同罗二说过不回吕城的,况且这一路走来想了又想,回去的风险实在太大,的确不该回去。可是——怎么找着庞非呢?他在哪儿呢?如果他已经回来,知道了自己的事,会不会沿着这道儿一路寻过来?如此说来,自己还是得回吕城去打听消息?要不,干脆去那什么柳城找他?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脑子里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只得又躺下睡觉,热乎乎的身子甫一挨着地板,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再往灶边缩了缩,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明儿穿什么好?那脱下来的外衣还能穿?他转过头,看看刚才除下的胡乱放在地上的外衫,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怪味儿,啊啊,真是麻烦!早知道不洗这个澡就好了!
他寻思着是不是趁这个时候去偷偷翻几件衣裳,然后明儿一大早就悄悄溜人。他从门缝里往外看,汉子的屋灯火已经熄了——好罢,非常时候,也不顾不得那么多了,要不自己还没找着庞非就得冻死。
宋然轻轻地开门出去,冬月明朗清和,照得四下里光洁如洗。他辨了一辨方向,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过廊子,刚想越过汉子住的屋子再往那边去,不妨“吱呀”一声,那门竟然恰好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汉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里,一见宋然,登时叫了起来——
“你,你,你想干什么?好哇,你,你原来是个小贼!”
“不,不,不是,我——”宋然心下暗叫糟糕,连连摆手,往后退了两步,这一下月光便正正打在他的身上,沐浴过的脸庞白皙温润,在光晕里干净得像出水的荷花,神态间带着点窘迫与尴尬,却教那汉子见了再作声不得。
第36章 强逼
宋然见汉子呆在门里,忙继续分辩:“大哥,我,我是,想过来跟您借件衣裳……大哥,大哥!”
汉子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哦,借,借衣裳……借什么衣裳?你,你……”,他只管盯着宋然的脸,“你”了半天,还说不出下半句来。
宋然原本想着去那边偷衣服的,这下被抓个现行,干脆说是“借”罢了。此刻见汉子没有再嚷嚷,自己这会儿却冷得要死,算了,便忙说:“既然大哥没有,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伙房去,大哥也歇着吧!”说完,一溜烟儿跑回伙房,一屁股坐到灶边,抱着身子不停发抖。
“砰”的一声,伙房的门却开了,宋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只见到一堆衣服,下边还吊着几双旧靴子,然后汉子的脸努力地从衣服堆后露了出来。
晨曦初现,宋然便醒了,昨夜睡了个好觉,一双眼睛又明亮了几分,精神也足,只是肚子饿。汉子昨夜里抱过来的虽说是旧衣旧裤,穿在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但好歹是干净的;靴子也暖和,本来他的双脚都长冻疮了,现在总算好过了些。在晨光中他又挑出一根衣带来,把铁链缚在小臂上,用宽大的袖子遮掩住,又不会发出声音,当下感到很满意。
他打开门朝外边看了看,估摸着哪儿是放米的地方,想下点米做饭吃,待会等汉子醒来便说是给他煮的,嘿嘿!已经好久没吃过米了,真是怀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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