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门前,宋然贴近门听了一听,里边窸窸窣窣的隐约有声音,他的心跳将起来,有些怕,但里边似乎是一个人?罢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喊一二,就踹门,你动手。”宋然朝松儿做着口形。松儿点点头,表示明白,握扫帚的手有些抖,毕竟两个都是十多岁的少年,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嘭”的一声,宋然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贼小子!哪里逃?!”松儿一声大喝,也冲进来,尚未看清楚,手上的扫帚便不计死活地朝床边的黑影招呼下去。
熟料才打了两下,那暗影“哎哟”两声,竟挣扎着站起来,用手抓着扫帚尾端,猛地一扯一推,倒把松儿搡得趔趄。
第22章 处置
宋然闻得一阵呛人的酒味,混着些不清不楚的人身上的体息,令人几欲作呕。他这才觉得不对劲,借着月光,见那床边地下还有似乎一人,只伏着,身子微微颤动。
他正欲上前看个究竟,不妨一只手忽地从旁伸出,拽住了他的胳膊,同时,耳边响起粗重的嚷嚷:“是谁……谁?坏了大爷我……我的的好事?他妈的!”
宋然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松儿高声喊道:“常三?!”
什么?常三?门上那小厮?喝醉了?
宋然一把甩开他的手,俯下身凑近看地上那人,昏昏的暗光中只露出额头,几缕散发垂在脸侧,一动不动,似乎是昏迷着。他扳正了脸才看时,不禁骇然,失声叫了起来:“桃红!”
“常三,你好大胆——”一旁的松儿也惊叫起来。
“那是俺媳妇儿!要你们……狗拿耗子,多管……多管闲事!”这常三灌醉了黄汤,还不知死活地嚷着。
宋然最恨这种人,怒火嗖地从心底窜起,咬着牙回身扯住了他,憋足了力,兜头就是一拳。
“畜牲!”
常三头脑不甚清醒,这一下被拳头砸中鼻子,疼得倒退了几步,撞翻了不知是桌子还是花架,稀里哗啦一阵响,他自己也呕吐出来,“呕——哗——”,顿时,一股馊味酒糟味充斥着房间,难闻至极。
“桃红!桃红……”宋然不再理他,蹲下去嘴里唤着桃红,想把她抱起来。松儿也扔了扫帚,过来帮忙。
“干,干什么?敢打,打老子!” 常三喘着粗气又踉跄着撞了过来,把松儿顶出一边,宋然不妨这恶奴还敢起来,混乱中也被他撞得歪了身子,侧倒在地。
“三爷,你没事吧?”松儿顾不得自己,忙爬起来去扶宋然,又大声朝外喊:“来人!快来人哪!”
那常三听松儿叫嚷起来,方觉得有些儿不妙。然而此时品静轩却是别无人在,一时之间也无法通知那边,他酒劲未过,气涌上头,虽不敢再动手,嘴巴里却不干不净地胡言乱语,边骂骂咧咧边摇晃着往外走——
“三爷?我呸!桃红那小贱人不肯,不肯随我,心里不定怎么恋着那没毛的小子……哼!打量我不知道呢?那是哪门子的三爷?不知是从哪个腌臜楼子里出来的,也敢,敢在老子跟前充大爷?……”
宋然从没听过这大不敬的肮脏话语,一时间气得发抖,指着门外,示意松儿去追。
“想我常三,响当当一条好汉,还比不上一个,一个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呃,三爷?哈……”这醉鬼撒着疯,沿着甬道,脚步凌乱。
松儿惊诧着常三的撒野,跑出门外,正要高声喊人,忽见外面灯火辉煌,一群人急急往这边来了。他大喜,尚没出声,一人已经当先抢进院子来,正截住常三,当头一脚踏中胸膛,把人踹在地上,原来是吕大。只见常三抱头滚了两滚,蜷缩在花盆边,不住地“哎哟,哎哟!”
灯火处,神色冷峻的吕宋峤走了进来。
“捆起来!”吕宋峤冷冷地吩咐。
跟着的小厮早上来了两三个,抓着常三的手脚,把他牢牢制住。那家伙嘴里还在叫唤,吕大不用吩咐,将他身上的衫用力一扯,撕下一大片布来,绕成一团把嘴巴塞住,这下就只听到“呜呜”的声音了。
“拖出去,冷水泼醒他!等会我看他还作死不!”吕宋峤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跟来的人虽多,但见二爷动了怒,自是鸦雀无声。
吕大得令,大手一拖,并几个小厮便将人拖走了。
吕宋峤这才走上台阶,宋然已经迎了出来,“二哥!”,声音里带着连自己也不知怎么生出来的一丝委屈。
吕宋峤抬手抚了他的头,说:“没事了,不过一个刁奴,莫放在心上,等会随你处置。”
宋然点点头,朝里侧了侧身,说:“桃红……”
吕宋峤朝下人们招招手,李妈妈一早透过火光看见里边情形,便带着几个丫鬟匆匆进去料理。吕宋峤又吩咐“好生看着,待人醒了,问清楚是怎么的,莫要教她多想。”
经这么一闹,宋然原先的玩乐之心早就淡然无存,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一时之间茫然无措,既想恨恨地惩处那个色胆包天的常三,又记挂着桃红不知会如何难过,姑娘家的清白名节十分紧要,今晚的事,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走吧。”吕宋峤笑笑,拉过他的手,拍了拍。
“去哪里?”宋然还是呆呆的。
“不是去拿紫玉箫吗?”
“哦——”宋然莫名,现在还有心情吹箫吗?
圆月高悬,霜湿露重,桂花的甜香若有若无,一缕箫声自吕宋峤口中吹出,悠扬飘渺,温柔动人。宋然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静听,这箫声竟也如桂花一样仿佛是甜的,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荡涤过他的心田。
一曲终了,吕宋峤静静地立了一会,方转过身来,问:“二哥吹得怎么样?”
宋然笑了,点头称赏。
“这还是莳风教的……”吕宋峤微微出神,不过很快又回转过来,问道:“现在感觉如何?好点了吗?” 宋然从床沿上跳下来,说:“好了,二哥,我们走吧,今晚就把人处理掉。”
“处理掉?嗯?你要怎么处理掉?”吕宋峤好笑地问。
宋然一时说不上来,只看着他。
“还是让二哥来吧,你在一边看着就好了。”说着,吕宋峤双目沉了沉,出了屋子,宋然忙跟上。
那边桃红她们住的屋子里亮着灯,低低的说话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估计桃红这会儿已经醒了。两人行至屋外,宋然想进去,吕宋峤止住了他,扬声叫到:“李妈!”
不一会儿,李妈妈出来了,低眉细语地回禀说:“桃红已经醒过来了,大家浑身上下细细地瞧了一瞧,脖子上有几道勒痕,脸上想是挨了巴掌,看着红肿。还有其他地方,都有些伤痕,可能是撞的或是抓的,都已经用药油擦了。”
“她是怎么说的”吕宋峤问。
李妈妈又抽出帕子来,在嘴边抿了抿,说:“问她,开头只是哭,可怜见的。后来慢慢儿说了一些,大略是这样:桃红本是家去团圆的,谁知那常三也拎了月饼上门去,桃红爹娘不好不留他吃饭赏月。桃红心中大不自在,吃过饭便回府来,也没惊动人。谁知这常三趁着酒醉竟摸黑进来……”
“之前我隐约听说有人向桃红家提亲,就是这常三了?”宋然在旁边插口问道。
“可不就是他家?只是常三是个好饮好赌的,在外边名声很不好,桃红自然不愿意。她爹娘却有些看中常家殷实,常三又时常上门去孝敬些东西,便拖到如今。”
宋然跺脚道:“桃红的爹娘也是糊涂!”
“不管如何,这人留不得!”吕宋峤语气平淡,却毫无商量余地,“不送他进官府已是开恩了。走吧,趁早打发了干净。”
宋然也是这样想,于是交代了李妈几句,便欲往外走。
“二爷,三爷!且等等!”忽然,屋子里传来急迫的声音,是桃红,宋然疑惑,看看吕宋峤,两人停下脚步。
只见桃红由个丫鬟搀着,从屋里急步出来,到得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桃红,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这样做什么?”宋然忙伸手想让她起来。
桃红却摇摇头,仍是跪着,含着泪说:“二爷,三爷的大恩,桃红唯有做牛做马报答。只是这常三,还请二爷从轻发落。”
吕宋峤负着手,看着桃红,不发一言。
“我们两家,原就是要好的,为了这件事,已经闹得有些僵。再者,我爹娘也有不对,我怕,这事闹出去,他们家不肯……以后我们也难见人。”
宋然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有些无语,也有些无奈。
“常家对府里一向是忠心的,看常叔的面子上,二爷……”李妈妈在旁边也低声地提了一句。
吕宋峤看看桃红,又看看李妈,深色莫测,转过头来问宋然:“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宋然思忖一会,说:“既是这样,不如远远地打发到庄子上去,可行”
吕宋峤点点头,说:“便宜他了。那就这样定,今晚也不用管了,明儿说给常叔,打一顿,撵到庄子上去,终身不许再进府来。他老子娘,也都降一等,革两个月的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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