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还有些发红的眼睛,高郁直起身子,半仰着头看向娄琛,问道:“不过……阿琛,你说人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娄琛也想问自己,可两世为人他为的东西实在太多,想来想去娄琛反倒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清然一笑道,“大概是为了活得痛快,活得恣意吧。”
“是吗?”高郁闻言,羞涩得笑了笑,“阿琛,不瞒你说,其实我原来无甚大志,只想着安安稳稳的长大,然后挑个不是太贫苦的地方去做‘山大王’就好了。可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若不是有父皇护着,母后与肚中的孩子性命恐怕都堪忧。”
“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娄琛安慰道,“况且有陛下在身边,殿下大可放心。”
“有父皇在我自然放心,可是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父皇有一日不在,谁又来保护我们呢?”高郁面容平静,但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波涛汹涌,“阿琛,其实我之前有想过,我的母族要是有淮南谢氏那般的实力,我是不是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也不用处处避讳怕徒增事端了呢?”
娄琛闻言眉头皱起:“殿下……”
“阿琛你听我说,我不是瞎想,而是真的觉得这些年来母妃与我一直退让,一直委曲求全太过懦弱了。”高郁昂起小脑袋,半似天真半似真意道,“同样是皇子,为什么大皇兄可以随心所欲,我却行事处处顾忌?这些年其实我早就受够了,只是怕母妃担忧才从未抱怨过。我甚至想过,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也同皇叔一样威慑八方,就不用再受他们掣肘,母妃也不用时时担忧了呢?”
“不过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说,我从未怨过母亲,只是想着虽然出生无法改变,但未来却掌握在自己手里。”
“朝堂上的事我虽然还看不懂,但也知道若是没有依仗,没有实权,只能被人欺负,就跟大皇兄欺负我一样。”
“阿琛,我不想再被欺负了……”
高郁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倾泻心中郁结的出口,娄琛无需过多的语言,就这样静静的听着。
直至高郁吐完最后一句,畅快的呼出一口气,心底的石头才算整个的挪开了,宠展笑颜。
宣泄半响,楼下的宾客也开始多了起来,未免人多口杂多生事端,高郁只能先行离开。
马车临行前高郁却突然钻了出来,一双水润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娄琛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阿琛,今日说的话,你不会告知他人的吧?”
娄琛愕然,随即郑重的摇了摇头:“自是守口如瓶。”
“阿琛说的我都信。”高郁笑的眉眼弯弯,“那说好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阿琛你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高显那个小魔头。”
娄琛颔首应承:“嗯。”
得了娄琛的承诺,高郁这才满意的钻进了马车里。
娄琛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静站一旁,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中波澜微起,自有思量。
高郁终是成长了。
对权利的渴望一旦在心中扎根,便再也无法拔除,高郁年纪虽小却已懵懵懂懂了解到“权势”与“利益”的好处。生于皇家哪能真的天真不谙世事,不过看能否保留心中唯一一片纯净而已。
古人虽有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话说来简单,但若非亲身经历,难感切肤之痛。
然而重活一世,娄琛不想高郁再经历那些苦痛,更不想他变成上辈子那般猜忌多疑、玩弄人心的模样。
否则他时光回溯的意义何在?
娄琛怅然,高郁是他颠沛流离生活中的第一份责任,也是他看不到的未来黑暗中唯一的希望,他愿意守护这份现今仍旧纯粹的希望,让他永远保持而今这份美好。
为君为王,高郁从不欠他,只是也从未爱上他。
皇位之上那人本就不可能有真心,当初是他太过天真,愿以自己一份真心换他一份实意。而今时过境迁,大彻大悟的他已不再拘泥那些小情小爱,高郁或许不是生来便合适帝位之人,但他的才华与气魄却足以支持他成为一代明君。
娄琛今生只想做一世忠臣,助明君登基。
炮竹声中辞旧迎新,年节刚过,淮南那边就传来了大消息。
户部侍郎高云飞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一个账本,上头竟记载了近两三年来淮南税收的真实账目。
借着这个账本,高云飞带着户部众官员将淮南陈年旧账查了个底朝天,也就到了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不仅是今年,从三四年前起淮南路就已开始欺上瞒下,贪墨税银。
而这一批贪墨饷银的蛀虫,顶上的□□,就是淮南路转运副使——谢凌飞。
这谢凌飞不是别人,正是谢德妃的亲哥哥,淮南谢家这一代家主的二儿子。
而带人抄了他家的云高远则好巧不巧,正是四皇子的嫡亲舅舅。
皇帝扶植云家打压谢家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朝堂之上一时间人人自危,胆小些的甚至连告几日假不上朝,就是怕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善德九年初春这场清洗,还只是南梁纷乱的开始。
淮南,谢郡公府。
谢家祖上是同太|祖一起打江山争天下的骠骑将军,南梁建国之后太|祖感念谢家先祖功德,特封其为“二品开国郡公”,世代承袭,封妻荫子。
谢家人初时也没让皇家失望,驻守淮南,安息养性,守一方平安。
可以说皇家在南梁的威望有多深,谢家在淮南的根基就有多深。但根基再深,若有意为之,也不是不可以连根拔除。
书房内,谢郡公气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们一个个的,真是非要气死老夫不可,那可是税银啊,你们怎敢私吞,怎么敢啊!”
这一代的谢郡公已年逾五十,簪缨世家出生的他虽无需征战,每日仍晨起习武,因此精神矍铄,目露精光。反观跪在他面前的瑟瑟发抖的大儿子谢凌云则眼眶发黑,郁郁不振。
其实也无怪乎他如此颓废,自从户部侍郎高云飞带着一帮人来到淮南路之后,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他们时时提防,处处小心,却不想还是走漏了风声出了漏子,而且这漏子还不小,若不是他机灵早发现不对将弟弟推了出去,恐怕整个谢家也有倾覆的危险。
想到这儿谢凌云心中又是一阵后怕,千字血书之事还有迹可循,可那本记载淮南税收的账本又是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的怀抱好温暖,好舒服……
娄琛:殿下请自重。
高郁:不重不重,我不重的,阿琛反正都抱过了,再抱一次嘛~~~
娄琛:怎么感觉被吃了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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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是谁是谁,哈哈谁偷的账本!
PS,这次不是□□,下一章,高郁真的要长高了!
第30章 花馆
“哼, 从何而来,你们真当靖王只是回淮南探亲?那些小手段在他眼里不过儿戏, 你们真还以为瞒的过去!”谢郡公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两个儿子干的事,只是平日贪一些底下的供奉也就罢了, 如今竟然胆大包天对税银动起了主意。
“孩儿知错……”高凌飞俯首在地,其实这些贪来的税银也并不全入了他们的口袋,豫王到淮南之后虽然明上不说但暗地里却没少给暗示。若不是每年都上供给大批钱银, 他们也不会稳坐高堂,不过四年便官至宿州知州,胞弟谢凌飞更是经是升至转运副史。
然而底下供奉的那些钱银哪能入豫王的眼, 自家老父为保谢家世代名声,从不愿参与这些谄媚勾当,不得已他们才将主意打到了税收之上。
淮南这两年大大小小水患不少, 他们便想着少上两分也许也不会惹人怀疑, 于是便大着胆子贪了第一次。
可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他们是收不了手了啊!
“也罢这一劫终究是谢家该受的。”当今圣上有心治国, 绝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平庸。南梁世家盘亘, 皇室影响日渐减弱, 清理世家是迟早的事,只是这一次是他们谢家冒了头, 被杀鸡儆猴而已。
不过谢氏盘踞淮南多年,宗族关系盘根错节,皇帝就是想要将之拔起也绝非易事。
“这些天你要是有空就多去看看你弟弟吧。”税银一事兹事体大, 即使保得住项上人头,流放西南也免不了了。
谢郡公话虽未说明,却已是认了兄弟两前日所为。
可不认又能怎样?牵出萝卜带出根谢凌飞当日若不主动揽下所有罪责,今日他们一家三口恐怕就是在天牢里相见了。
谢凌云自知有错,不敢抬头,只小心翼翼问到:“那妹妹那边……”
“让她自己收敛些,这些日子朝堂上不太平,莫要惹圣上厌烦。”谢郡公想到远在深宫的嫡女也是一震头疼,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被宠坏了,气度脾性实在担不起一国之母的重任。索性当今圣上后宫空虚,又顾及当年宫变时的情谊所以一直未另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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