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澹台捭阖其实早就发现了兰若的不对劲,只是一直忍着没问。
“阿白,你冷静一点。”兰若走了过来,面露担忧之色。澹台捭阖有心魔,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个消息。
澹台捭阖为了证明自己的冷静顺便笑了笑:“我很冷静。”
“贵妃娘娘,她……去了。”兰若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说话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澹台捭阖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是……是我想的那个‘去了’吗?”
“是的。”兰若几乎是咬牙在回答。
澹台捭阖忽然转身,月白王袍翻飞,气势凛冽。从拱门穿越而来的梦天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快步追了过去,喊到:
“王爷——”
“怎么?”澹台捭阖没有回头,只是听起来很正常地回答了一个词。
梦天香捧着端莲子羹的木托,直接跪在了地上:“纳兰娘娘仙逝之前召了奴婢入宫,娘娘抓着奴婢的手一直在喊王爷的小名。”
澹台捭阖僵硬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本王,知晓了。”
“王爷,十皇子在太后膝下养着。”梦天香趁机又插了一句话。
“谢谢。”澹台捭阖回头,直接向王府的马厩走去,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兰若追了过去,连那碗热腾腾的莲子羹都来不及看上一眼。
马厩之外是一片空林,种满了橘子树与梨树,醒神的飘忽香气在四周弥漫。终于追上澹台捭阖的兰若拦在了他的面前,他问到:“阿白,你、你不难过吗?”
“难过?”澹台捭阖微微一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笑什么,只是想笑就笑了。
“……不要笑了,难过就不要笑了……”兰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如果是他的母亲去世了他却来不及赶上最后一面,他也会崩溃的。
“让开。”
“你要去干什么?”
澹台捭阖抬头望天:“做最后的努力。”
“什么?”
兰若一个愣神就被澹台捭阖绕了过去,直到澹台捭阖连马鞍都没有上就骑在了马上他才回头:“到底做什么?”
澹台捭阖淡淡道:“查清真相,我闭关之前查过母妃的脉象,她不可能因为难产而死。”
马蹄扣上青石板的声音响起,月白王袍在秋日浓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带着身为皇族的傲骨。
王是不能被打倒的,他只能被杀死。即使鲜血涂满大地,只要还有一口气,澹台捭阖就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所谓的情之所钟,只能埋葬在心底。
死者长已矣,生者当自强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还是应该混清水——心好塞。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底。
第50章 灵台夜雪
午前还是明媚的天气,午后就变得乌云密布起来,枣红色的骏马驮着月白王袍的少年在未央都的大道上一步一步地走过,他的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淡漠疏离,宛如昆仑山巅上终年封冻的寒冰。
“王爷。”守门的侍卫恭恭敬敬地放行了没有下马的澹台捭阖,这是有王号者的特权,可以在未央宫中骑马慢走。往常澹台捭阖还会有所顾忌,但现在,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漫漫的汉白玉长道上,只有这么一点枣红色混着月白色在缓缓前行。大概是路过了东宫,朱漆大门忽然打开,一群宫奴拥着身着四爪龙袍的青年冲了出来,青年竟然直接拦在了澹台捭阖马前。
要不是澹台捭阖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枣红马早就把人给踩了。
“太子殿下。”澹台捭阖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太子板着脸出声道:“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些事不是你乱来就可以解决的!”
澹台捭阖嗤笑一声,太子生母文皇后出自河图文氏,河图文氏不是什么大家却掌握着玉门关一带的兵力,明帝当年就是为了安抚文氏夺取玉门关才封了这个皇后。文皇后以诗书文雅之名著世,却体弱多病,在登上凤位后不久就因产子而去逝。
太子自幼养在纳兰贵妃膝下,若要真论起情分,恐怕太子要远比澹台捭阖来的深。
“那又怎样?”澹台捭阖低头定定地看着太子,一双酷似纳兰贵妃的明眸里盛满了不在意。
太子呆在原地几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这个人远远地超出了他能把控的范围。
澹台捭阖策马绕道,给太子留下一个诀绝的背影。
棺椁还没有下葬,澹台捭阖找人问清楚了——停灵烨台。当他踏上烨台大殿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障碍已经挡在了那里。
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
“韶上卿,许久不见,你清减了许多。”澹台捭阖笑着打了招呼,就好像他只是来看看真的什么都不做一样。
韶昀也笑了笑:“八贤王,别来无恙。”
两人在大殿内外对峙,骤然扬起的风吹了澹台捭阖一个措手不及,他出门时所穿的衣物单薄,来不及注意天气。
澹台捭阖就这样走了进去,他有点奇怪,这个韶昀居然没有出手阻止他,明明能够猜到自己的来意的。
沉黑色的棺材静静地停放在大殿中央,那个会担心自己吃不吃的习惯,晚上睡不睡的好的女人此刻已经永久的长眠在这里面了。
亲情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东西,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感到那种内里一无所有的空空如也。
大殿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混合着苦涩的药味与陈年的熏香。澹台捭阖将嗅觉的灵感放到最大,每一丝气息都没有被他放过。
一名医者,一名传统的医者,他要成功,所要掌握的技巧几乎包括了人类已有的感官的一切。
医者与琴师是两个极端。
望闻问切,医者是没有百年不能大成的职业,澹台捭阖多世加起来也不过是个入门。
从空气中澹台捭阖知道了一些事情,大出血,这是个麻烦的困难。但,绝不应该是皇族的麻烦!
澹台捭阖抬头望向那个孤零零的棺材,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宫中规矩,人死便封棺,透骨桃木钉一百零八根,就这样隔断了阴阳。
修长冰冷的手轻轻拂过棺面,漆工了得,平整得几乎找不到接口。
“唰——”
焚情出鞘,澹台捭阖将它握在手中,用了最快的速度划向棺材板与棺材本身的那道缝隙。他没有发现,这个时候的焚情上竟然有了一缕剑意,锋芒毕露,神挡杀神!
“八王爷,不要逼本公。”
清冽如寒泉的声音传入澹台捭阖的耳中,韶昀在他挥下焚情之前就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带半点情面,灵脉被扼,焚情上的剑光很快就消散殆尽。
“韶上卿有母亲吗?”
韶昀面无表情地看着澹台捭阖,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与八贤王无关。”
“也是。”澹台捭阖抬头一笑,“兰若!”
雪白的灵芒闪过,棺材板在韶昀面前被硬生生地掀开了。
韶昀皱眉:“八贤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关你屁事。”澹台捭阖把韶昀用来堵他的话原样奉还,笑得特别嚣张跋扈。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棺材里的人他甚至都不能确实是不是纳兰贵妃。
那是一具枯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的骷髅,头发干枯而发白,原本合身的贵妃袍服此刻宽大的被套在她的身上,看起来近乎可笑。
“阿白……”从墙角冒出来的兰若有点不忍心的看着这个呆滞的澹台捭阖。
韶昀一字一句道:“医圣让本公给看到贵妃的王爷带个话,纳兰贵妃是前朝之人,因在忘谷中为灵力浸养才得长保青春。生下王爷已是极限,再有十皇子……可想而知。”
澹台捭阖靠近了棺材,伸手抓住纳兰贵妃苦干的手指,这原本是很灵巧的,能用彩绳编出栩栩如生的花花草草的手啊。此时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不会再为他煮上一碗甜到心头的雪梨羹了。
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澹台捭阖茫然地看着这具尸骨。
“仙落,居然是仙落吗?”
带着平静到恐怖的意味,脱离少年期的那种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悲哀的回荡。
澹台捭阖抬手,被掀到一边的棺材板骤然飞起,重重地盖了回去。一百零八根棺钉被他用手,一根一根地按了下去,钉子很硬,不是手能承受的。
嫣红的血顺着手腕流下,一滴又一滴,绽开红梅在冰冷的地面上。
月白的王袍颇有几分萧瑟的披在它的主人身上,袖口的异色也不能掩盖它金光的华芒。澹台捭阖趴下身,用干净的袖口将所有鲜血都拭去,一板一眼。
兰若从来都没有见过澹台捭阖这个样子,很平静的崩溃。
“韶上卿,这件事,请不要烦扰我父皇。世间最爱我母妃的,就是我父皇了。”澹台捭阖意味不明地丢下这样一句话,直接出了大殿。
韶昀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消失在阴影中。
天色已晚,雪花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寒风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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