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蓼再也睁不开眼睛,他感到自己像是融化了一样倒了下去。
朦胧中,他听到了战马的嘶嚎声,他看到有个人从城墙上跳下;他好像闻到血的味道。
他感到好累,想睡觉。可是脑子里却有挥之不去的战马声,厮杀声,还有那弥漫着的、无处不在的血腥味。
他突然好想念溪苏。他仿佛看到了溪苏的背影,那人身穿红衣,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他走过的地方,遍布红色的芙蕖,红得像是被鲜血染过。
“溪苏,是你么?”
他呼喊着,可是溪苏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感到身体被困着,根本无法动弹。可那人又不像是溪苏。
那是谁?
“溪苏,溪苏!”
叶红蓼拼命睁开眼睛,额头上不住的冒着豆大的汗珠,衣襟依然被汗浸湿,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叶红蓼发现自己正躺在溪苏的床上,旁边溪苏手里拿着毛巾停在半空中,似乎要给他擦汗;顾城就站在床边,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脸上写满了紧张;顾雨山端坐在窗台边,旁边的茶杯似乎没被碰过;荷衣站在门边的角落,手里握着一包包好的药,依旧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
叶红蓼看得出来,他们都被自己吓坏了。
不对,赵临川呢?赵临川怎么不在?
“赵临川他!”
叶红蓼急忙扶床边欲起身,可是感到眼前一黑,又倒在了床上。
“你别着急。”溪苏将他安抚在床上。
“赵临川的事,你暂且别管了,我会安排一舟去调查。”顾雨山起身走向床边,看着床上的叶红蓼面无血色,不由的紧锁了眉头。
“将军,是属下的错。”叶红蓼低下头,不敢迎向顾雨山的目光。
所以他不知道,如果他看到顾雨山的表情,就能看到锁紧的眉头下,是一双隐含担忧的眼睛。
叶红蓼撑在床上的手上,青筋凸起,手臂在不停的颤抖着。
顾雨山想伸手去安抚,可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顾雨山能感到他的不安,他的自责。
虽说没能明确表达自己对这个弟弟的关心,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亲手将他培养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只认自己是将军的样子。
“好好休息。”顾雨山不知道这样说他能不能理解。可也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
在顾雨山眼里,叶红蓼毕竟与顾明山是不同的,他没办法向对顾明山那样表达对叶红蓼的关心。
叶红蓼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想要抬头确认。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顾雨山已经转身离开了。
叶红蓼靠在床边,才想起来自己的事。
“我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记得自己在街道上,跟着赵临川。不对,还看到了战马,看到了濯缨。
“你在街道上晕倒了。”顾城舒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往床边凑近了些。
“荷衣来溪大夫这里给二哥取药,路上正好遇到。又碰巧将军路过,才把你送来溪大夫这里。”
“那你怎么在这?”叶红蓼皱着眉问顾城。
“老陆让我来看看你。”顾城回答。
其实路文冲听到了消息,原话是这样的:“你去看看那小子,是不是不想跟着赵临川,假装晕倒了!”
顾城当然不会将原话告诉叶红蓼,路文冲的话,是需要翻译的。
但是他又想,如果传达了路文冲的原话,也许叶红蓼会好的更快些。
叶红蓼当然也知道,陆文冲定是不会好好说话。
“当时是什么情况?”叶红蓼问角落里的荷衣。
“当时……”荷衣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六爷你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不省人事,手里握着枪。旁边围了好多人。我叫不醒你。然后,将军来了。他把你抱到溪大夫这里。”
荷衣回答的如履薄冰,慌乱无章。大概被自己吓坏了。
抱?
“荷衣,谢谢你。”溪苏温柔的感谢让荷衣安静了下来。
“我得回去了,二爷等着呢。”
“哎!”叶红蓼叫住荷衣,“别告诉二哥。”
荷衣点点头,撤身离开了。
“荷衣是被你吓坏了。”顾城看着叶红蓼说到:“你不知道你当时的情形多吓人。不停的在冒汗,全身冰冷,像是……”
像是快要死掉一样,但是顾城没有说。
“我说,你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这点小事就吓到了。”叶红蓼面无血色还不忘调侃顾城。
“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跟老陆汇报一声。”顾城整理了一下衣帽。
“溪大夫,红蓼就拜托你了。”说罢,顾城也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叶红蓼和溪苏两个人。
叶红蓼总觉得,梦里的那股血腥味一直萦绕在自己身边。充斥着自己的整个身体。
“溪苏,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
“睡着了?”溪苏反问叶红蓼,“你可知,你差点没了性命。”溪苏神情严肃。
叶红蓼只知道自己当时四肢不受自己控制,全身血管膨胀,喘不过气,像是窒息了一般。恍恍惚惚的,然后就昏迷了,梦到了好多奇怪的东西。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梦。
“哎呀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溪苏你怎么也大惊小怪的。”叶红蓼勉强嬉笑着,想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
每当溪苏神情严肃,认真对待的事,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也知不是第一次,为何还如此大意。”
叶红蓼听得出,溪苏是在责怪自己。
突然晕厥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但是都是躺一会就好了,也没什么大碍。任凭顾雨山和城里那么多妙手回春的大夫,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而每次就只是晕厥过去,醒来之后也没什么大碍。倒是后来一直在溪苏这里调养,晕厥的次数和时间都减少了很多。
不过最近,叶红蓼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很多时候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尽管以前晕厥前也有这种情况,但是为了避免溪苏的担心,自己一直都没有说。不过像这次晕厥过去,恍惚看到的情景,还是第一次。而那么难受,也是第一次。
尽管现在清醒的过来,但是叶红蓼依然清楚的感觉到,全身的麻木和无力,以及胸口不断传来的剧痛感。
见叶红蓼不说话,看着他苍白无力的样子,溪苏也没再继续责怪下去。
“你可是看到了什么?”溪苏问。
“啊?”叶红蓼心想,难不成自己真的说了什么胡话?
“我……溪苏,我好想看到你了,可我喊你你不回答我,所以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叶红蓼还在回想着梦里的情形,若说是梦,可为何那么清晰的记着,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嗯。”
“嗯?你知道?”叶红蓼疑惑的问道。
“你昏迷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溪苏特地强调昏迷两个字,然后又补充到,“一直在喊。”
“额……”叶红蓼有些难为情。当然不是对喊溪苏的名字难为情。而是刚才自己喊的时候,顾雨山和顾城,还有荷衣都在。顾城又要嘲笑自己了。
“还有么?”溪苏继续问。他看着叶红蓼的眼神,仿佛要钻进他的脑子里一样。
叶红蓼摇摇头。他当然不会将自己昏厥前看到的告诉他,免得他又觉得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病似得。
当然也不会将那带着血腥味的芙蕖花告诉他。不是要隐瞒,只是总觉得那是不好的预兆。
“最近为何不来了。”溪苏问。
叶红蓼知道溪苏问的是什么。自己确实好些日子没来溪宅了。因为赵临川,因为自己要监视赵临川。因为赵临川是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危险的炸弹。他不想溪苏有危险。
他也不想因此而给溪宅带来什么嫌疑。避而不见是最好的、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溪苏看他并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也不再追问。起身端了桌子上的白底隽红花的碗,碗里黑乎乎的汤药冒着烟。
溪苏将汤药送到叶红蓼面前。这药碗明显比正常的碗大了好多,药的味道也特别的浓,直冲向叶红蓼的面前。
叶红蓼马上用胳膊挡住鼻子,埋怨道:“溪苏,这也太夸张了吧。那么大一碗,味道还那么重。”
溪苏也不说话,就这么端着,僵持在叶红蓼的面前。
“好好,我喝。”叶红蓼夺了那碗,一口气灌了下去。这药比溪苏平时给自己的要浓稠苦涩好几倍,药的苦涩瞬间弥漫了自己身体。叶红蓼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在哭诉着。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叶红蓼觉得,这药里,有一股血腥味。
这一碗药下去,苦的自己喉咙发疼。叶红蓼重重咳嗽了几声。
溪苏接过他喝空的碗,放回桌子上。叶红蓼一只手还在伸着,等着喝药后的例汤。可以压制下药的苦涩。
可是没见溪苏端例汤来。
叶红蓼放下举着的手,问:“溪苏,我的汤呢?”
溪苏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坐在窗边,拿起那本不知看了多少次的书,闲情逸致的看着。
“良药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