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瑾暗中打量这个四弟。只见此人身上已完全看不见他初回京城时一刹那间展露出来的血腥霸气,此时的他,有着符合他身为闲散王爷的慵懒和洒脱气质。可惜他的面目过于阴森,身材又过于高大,自然而然就给人带来一种威压感,让人不敢与他对视。而当初那个胆小卑微丑陋不堪的年幼皇子已经完全消失在岁月的痕迹中,看不到一点影子。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特征无法改变,谁敢说这是同一个人?
皇甫桀,当年我真是小窥了你。
皇甫瑾把那一份懊悔深深藏起,两人互相客套一番后落座。
“听说四弟你要成亲了?愚兄先在此祝贺四弟与言府小姐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多谢二哥吉言。”
“传言言府这位千金小姐兰心蕙质、出落得如花似玉,四弟你好福气。”
“哈哈!是否真的兰心蕙质、如花似玉,愚弟没有看见所以也不知道。女人嘛,能传宗接代就行。对了,听说惠王妃刚给二哥添了一位世子,恭喜!”
“同喜同喜。”皇甫瑾笑眯眯。
皇甫桀打着哈哈,两人东拉西扯谁也不肯先提主题。
终于,皇甫瑾开口了,如果他再不开口就只能告辞离去,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莽撞的武夫弟弟会如此难以对付,说话严丝合缝,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都无法让他透露出一点口风。其实在他心中,不管谋臣怎样解说皇甫桀有可能心机过人,他却怎么都无法抹去对方乃一脾气暴躁、一身蛮力的莽夫的想法。所以说人不能先入为主,更不能让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变的根深蒂固。
“四弟,你可曾去探望过老五?”
来了!皇甫桀不动声色。
“当然。愚弟可不敢得罪他。”皇甫桀眼中不平一转而逝。
皇甫瑾察言观色本就是高手,更何况他一直在注意皇甫桀的一举一动,对方眼中闪过的情绪自然没有逃脱他的观察。
“此话怎讲?你不但是他的兄长,还有军功在身,理应是他要对你礼敬有加才对。四弟如今怎说出你不敢得罪他的话来?”皇甫瑾表现出愤愤不平。
皇甫桀眼神越发阴沉,“兄长?我可不敢当。有军功在身又怎样?又怎及得上父皇的喜爱。”
皇甫桀突然扬声对外喝道:“张平,让外面侍候的人全部退下,没有本王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外面有人回应。
皇甫瑾脸上表情不变,心中有欢喜也有不安。这丑四要跟他说什么?
皇甫桀转而重新面对他:“二哥,既然你今天来了,想必也是有所察觉,那么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馨兰一事,你曾帮我良多,又曾在朝中举荐我为统军大帅,愚弟一直心存感激。所以才会把叶詹送还给你,而且帮你扳倒大哥。可是如今,我已知父皇心意,虽然想帮二哥,却不敢背叛父皇。老五也许诺将来如果他登大宝,必让我逍遥一生。”
这番话符合他原本对皇甫桀的印象,皇甫瑾没有开口,他在等丑四下文。
皇甫桀忽然站起,负手在客厅中在走来走去,似乎在思考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三圈之后,他又重新回到椅子上落座,一咬牙,握起拳头在扶手上狠狠锤了一下,继而叹息道:
“二哥,弟弟在此多嘴一句,大哥的下场你也看到。他做了多年太子,可有什么用?不管坐在太子位子上的是谁,又有怎样的势力和功劳,只要他不是父皇心目中的传承人,那他就随时都有可能被废。二哥,父皇为什么把我们封王却留在京中,你可曾想过?”
皇甫瑾在皇甫桀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最不会说谎,如果他没有看走眼,那么对方现在说的就是真话。
难道叶詹不是他劫走的?难道那只咬人不叫的狼狗不是这丑四,却是一直不曾被他们注意的老五?
皇甫瑾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分。他在京中的消息网布置得相当广泛,几个王爷身边发生的事,他最迟第二天就能知道。皇甫琉被人刺伤,身边侍卫换了新面孔的事他都晓得。而那几名侍卫的底细他竟查不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老五的遇刺跟我没有关系。”皇甫瑾缓缓开口道。
皇甫桀微微皱眉,似乎有什么想不通,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皇甫瑾看着他的脸,第一次觉得这张脸并不那么可憎。拥有一颗玲珑心的惠王几乎也立刻想通了其中蹊跷。
“老五……或者说父皇打算对付我?这次是给我一个警告?”
皇甫桀接口道:“顺便还可以正大光明地把人安插/进舒王府。”
“如果我所料不错,父皇下一步就是请韦家父子再次出山辅佐老五。”
“禁卫军首领杨晓是老五的舅舅。”
“而负责京城城防的将领是你的人,陶正刚。”
皇甫瑾脸上笑容不再,形势竟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他认错了敌人,先付出大半精力对付大皇子;后又用剩余精力试探皇甫桀;可没想到最后浮出水面的却是最想不到的那个。
“父皇把他保护得很好。”
“是呀。”
兄弟俩一起陷入沉默。
“老四,你真的对帝位无意?”
“要我发誓吗?”皇甫桀冷笑。
皇甫瑾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后说道:“帮我,我把最富饶的土地封给你。”
皇甫瑾并没有完全相信皇甫桀的话,直到他得知韦问心暗中拜访五皇子的消息。
现在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如果再犹豫下去,等圣旨一出,他就真的要与帝位无缘。
皇甫瑾静静地坐在惠王府的花园石凳上,久久。最后得出结论:他不甘心!
五天后,京城传出惠王与宁王交恶。因为惠王怀疑宁王把他的心腹下属叶詹抓走,宁王对此自然完全否认,并认为这是惠王想要对付他的借口。
祯胜二十九年三月初三,言老将军的孙女言玉洁嫁入宁王府,成为宁王侧妃。虽然只是侧妃,来庆贺的大臣们仍旧不少,舒王也送了厚礼。
在言氏嫁入王府的当天,红/袖也已年龄超过二十五且没有承过圣恩为由,按例申告在宫女名簿上除了籍,被一乘小轿抬进宁王府。
新娘言玉洁在大红的蜡烛下枯坐。
她不愿嫁进来的。不管是那人传说中的外貌,还是传说中对妾侍的残暴,都让这场婚姻成了一场噩梦。可是没办法,她祖父亲自下的命令、言皇贵妃的指示,她不得不嫁进宁王府,她的任务就是为可怕的宁王生一个健康的儿子,还有……。而今晚毕竟是她的新婚之夜,哪个女孩不对这个夜晚充满旖旎的幻想?可直到现在那个人竟连门都没进。
“咿呀。”正想着,门打开了。
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走进新房。
“把盖头掀开。”来人沉声道。
言玉洁吓得一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新娘的自己掀开头盖。但她还是依言掀开了。
张平在窗外看女孩掀开盖头看清对面男人的相貌倒抽一口冷气呈凝固状后,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个小姑娘,比她真实年龄十五岁看起来还要小。
张平突然有点佩服言老将军起来,竟舍得把这么一个千娇万宠的小姑娘送进传说中的魔窟。才十五岁,还是亲表兄妹,也亏那位皇贵妃娘娘想得出来。
这么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黄毛丫头,这才见皇甫桀第一面就吓成这样,你说你们送她来干什么?
生孩子吗?皇甫桀再变态也不会对一个乳毛未褪的丫头片子下手。
探听机密?她都不能接近这王府里的主人,还探听什么机密?
想不通。因为想不通,张平的警惕性提得更高。
屋里的男人用桌上的酒壶倒出一杯酒。
“喝。”
言玉洁被这一声喝醒,颤抖着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小口。连交杯酒都要自己喝吗?
男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打量她。
言玉洁头也不敢抬,心中哭泣自己命苦,更恨祖父和娘亲怎么会忍心把她嫁给这样一个看似魔鬼的男人。她一个堂堂大将军的孙女儿,什么人不能嫁,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这个可怕的男人?还是侧室……呜呜。
渐渐的,言玉洁开始感到头有点晕。这酒……好厉害,她这样想,还没想完就软倒了下去。
男人没有去扶她,脸上似乎带了丝嘲笑,任她就这样倒在地上。接着男人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往新娘身边一坐,挨着她躺倒还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一刻钟后,有人提着灯笼朝这里走来,看穿着似是府里的丫环。
张平的身影从窗前消失。
丫环敲了敲门,“王爷,夫人,言管家让奴婢来收拾桌子。”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她。
丫环等了等,伸手推了推门。门从里面闩上了。
丫环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
门闩被挑开,丫环走了进去。
张平再次出现在窗口,轻轻拉开被丫环合上的窗门。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跟我回房睡觉。”
张平回头看向来人,“那小姑娘也只是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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