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桀呆愣了半天,总结道:“你是说你会为我死,但你不会陪我到老。对吗?”
张平觉得他这问话有点不对头,但也不知什么地方不对,抓抓鼻子,勉强点点头。然后他还说了一句:“你总不能让我七老八十的还帮你洗脚换衣服吧?好歹你也让我回家享个十几二十年的清福啊。你说对不对?”
皇甫桀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
“你说得对,我怎么舍得让你七老八十还给我洗脚换衣服,等你老了我一定让你享清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帮我个忙。”
杨嬷嬷看着手持扫把站在墙根发呆的张平,奇怪道:“他在干什么?难不成那本破秘笈又给他悟出什么了?”
皇甫桀戴着面具的脸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就听他轻声道:“没有,他在犯愁而已。”
“哦?他也会犯愁?”杨嬷嬷认为全天下最想得开的就是这主儿了。就连被人瞧不起的太监,他也能当得四平八稳,晚上觉睡得比谁都香。
“他当然会犯愁,他又不是傻子。他不但不傻,他还很聪明。你看他就从来不会做些套子让自己钻。我们看他比别人活得开心,也就因为他善于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皇甫桀在中宫落下一颗棋子。
“是啊,他还善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杨嬷嬷看他落子,眉毛挑了挑。这小子的棋艺大有长进。
“至少我知道他帮我出气还努力做到不牵连到我身上,而且做得手脚干净得让人连说他都不好意思。这两年他在宫中为我教训了多少人?可从来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你说他聪明不聪明?”
杨嬷嬷一时也无言,虽说那小子有时会做些让人忍不住眼角抽筋的事,但仔细想来好像真的没有一件被他自己搞砸过。
“他受过教训,你看他貌似鲁莽,其实他办事仔细得不得了。就连那些小小报复,也是近两年他功力大进,有十成把握以后才进行的。”皇甫桀一子掐断对方后方支援。
杨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转换话题道:“这次皇上命太子查长公主被辱一事,你有何打算?”
皇甫桀端起茶盏等杨嬷嬷思考下一步棋。
“虽然张平此举吓了我一跳,不过细想下来却也是个好机会。”
“哦?说来听听。”
“很简单,我想利用此次机会给太子和韦问心之间造一点隙罅。”
“怎么做?”
皇甫桀轻笑。
“如果你能离间太子与韦问心,就怕皇甫珲这太子之位坐不久矣。”杨嬷嬷的眼神看起来很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
“是啊,我已经请师傅传信给外公,请他联合几位大人催促皇上给太子赐婚。他们自然会提一些合适的人选,如果父皇想要帮助皇甫珲巩固太子的宝座,一定会为他选择那位大人的女儿。”
“如果皇上偏偏没有选那人的女儿呢?”杨嬷嬷心下有所了然。
皇甫桀笑,“那只能说明父皇对这新封的太子有了不满,想要动他。这岂不更好。”
“张平他到底在为什么犯愁?”杨嬷嬷思索半天,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皇甫桀抬起头向张平发呆的地方看去,露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含义的微笑。
杨嬷嬷把皇甫桀此时的眼神看在了眼底,心中略略升起一些不安。
朝中谁不知道宰相之子、官拜三品身为翰林学士之一的韦问心?
又谁人不知博学聪慧、兼之一表人才的韦问心乃太子心腹?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长公主许意韦问心,早就缠着胜帝赐婚。
而更鲜少有人知道韦问心早已有心上人,而他的心上人就是身为两朝老臣的兵部尚书李佑之幼女李典芝。
可这些消息几位皇子和他们的支持者却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当然大家表面上都装着不知道。
韦问心这两天相当烦恼,他未来的泰山大人多次遣信,告知胜帝找他商谈数次,每次都有意无意提到了太子的婚事。
太子已经十八,却至今没有娶太子妃。韦问心也不知胜帝是何意思。而如今看来,胜帝倒似属意与兵部尚书李佑结为亲家。
而李家唯一一个在适婚年龄的就是李家幼女,年方十七的李典芝。
韦问心今年已经二十一,前面因为大皇子太子之位未定,他也一直把婚事拖延了下来,如今皇甫珲被封为太子,他在喘了口气的同时正打算今年底迎娶李典芝过门,如今却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他该如何做?
韦问心烦恼着。
韦问心那边正在考虑要不要面见胜帝呈情,这边宁王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太子来了。
皇甫珲还是第一次踏入皇甫桀的新王府,一进去就被一份难言的寒酸气给震住。
巴掌大的王府、陈旧的建筑,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摆饰。仆人少得可怜,那管家看到他过来连拦都不敢拦,一路任由他闯进宁王府。
皇甫珲根本不怕丑四敢说什么。何况他这次还是封了圣命来调查长公主受辱一案。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闯进据说是宁王居住的院落。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两名女婢可能从宫里跟出来的,看到他就认出了他,立刻在他面前跪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王爷呢?让他出来见我。”
“是。奴婢这就去请王爷。”一名宫女起身,转身就往皇甫桀的寝屋走。
“等等。”皇甫珲眯起眼睛,按理说丑四应该已经听见他声音,怎么到现在还未出来?想到此处,他立刻叫住宫女,“他在里面是不是?本殿进去找他。”
“殿下且慢。殿下,王爷现在还未起身,请让奴婢请他出来迎接。”年轻貌美的婢女露出焦急之色,大着胆子拦住皇甫珲。
“哼!让开!”皇甫珲见她如此焦急,越发觉得屋中有鬼,推开宫女就命侍卫推开了屋门。
屋内,一片寂静。
皇甫珲在侍从之后走进屋内,正好看到宁王皇甫桀从床上起来、戴上面具、放下了纱帐。
一瞬间,皇甫珲看到那纱帐后明显还藏了个人。
“原来是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宁王皇甫桀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看到他来,匆忙穿上鞋子迎上前来。
可怜他作为一名王爷,就这样被大堆人闯进寝室,不但不能出声责怪,还得倒履相迎。
皇甫珲扫了他一眼,衣衫并不整齐,显然匆忙下套上。
“本殿来看望看望你。”
“太子大驾光临,实在是……呵呵,大皇兄,请坐。”
皇甫珲也没跟他客气,一掀袍子矮身在椅子上坐下。
直到此时,皇甫珲才留意到这屋中摆饰。
这是皇子的寝室?
简直就是乏善可陈。说句难听的话,还不如一些首领太监的屋。
“不知皇兄这次过来有何事吩咐?”皇甫桀高声命白莲奉茶。
皇甫珲的目光又往床上扫了一眼。
皇甫桀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嘿嘿笑了两声。
“里面是谁?谁能让四弟都过了晌午还一直缠绵床笫不愿起来?”其实皇甫珲想说是哪个女人那么大胆子竟能上你的床还没吓昏过去。
“呵呵,”皇甫桀似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皇甫珲身边的侍从们。
皇甫珲当作没看见,就算在皇宫中,他也不会轻易和谁单独相处。
皇甫珲突然起身,走到床前一把拉开纱帐。
他这个动作本无礼至极,可他身为太子积威已久,而皇甫桀又是个中庸胆小不受重视的皇子,在场诸人竟无一人觉得此举不妥。
就连皇甫桀也只是“啊”了一声,快速走到床前,对太子赔笑道:
“皇兄,愚弟我……您知道愚弟这个貌相吓人,只能拿这个贱奴凑合而已。”
纱帐中,皇甫珲看到了一名相当眼熟的青年太监。
现在这名太监被人用绳子绑着塞在被子里,头发凌乱、露出的肌肤上红斑点点,瞧这样子,被子下面应该未着寸缕。
看这太监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的奴相,皇甫珲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合上纱帐,皇甫珲转身,皮笑肉不笑道:“老四,你不会真不知道我来干什么吧?”
“愚弟不知。”见皇甫珲不追究他的行为,四皇子顿时显得轻松许多。
“哦?你会不知长公主的事?”皇甫珲试探地问。此事虽已被禁口,但不代表这些皇子就不知情,他们的母亲可都长袖善舞得很。
“啊!”皇甫桀竟吓得从椅子上站起,“皇兄,您、您都知道?”
皇甫珲心中有点讶异,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还没问就先自己交待了?就算做贼心虚,也不能这么快就被他攻下来吧?
“我知道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皇甫珲看白莲放下茶盏,碰都没去碰。倒是多看了美貌的白莲几眼。心中不由生出如此美人放在老四身边真是糟蹋了的想法。不过丑老四八成看得着吃不到,否则也不会拿身边那个傻太监凑合。这样一想,心中又舒服许多。
“皇兄,我、我……”皇甫桀似难以开口。
“说!”皇甫珲一板脸。
“是、是。”皇甫桀连声应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正打算恳请父皇为我赐婚,可我不知道皇兄也看中了她,如果我知道您也属意她,愚弟绝对不敢夺皇兄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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